这个“他”是谁,主仆俩心中都有数。
屠二婶心里又怜又痛,可有些人有些事外人是不能掺和的,只能远远地这么看着。
点心放在红漆托盘里很快端了上来,旁边照例有一碗黑漆漆的汤药。
尽管已经熟悉了这个味道,余龙牙还是忍不住拧紧了眉,“嬷嬷回来也不让我松快两天,这劳什子喝了多少年了,我的个头还是长不大,腿脚也不见好。不如就这么算了,活到哪天算哪天……”
这话说得凄凉,屠二婶的眼泪立刻就包不住了,扑簌扑簌地往下掉。生怕面前的人察觉,语气却是欢快的。
“过了中秋姑娘今年就整二十了,要是好好的就该筹办婚事了。可不兴说丧气话,我看着姑娘的身子好像比去年要高一点,裙子边垂下来都遮不住脚了!”
在屠二婶的眼里,姑娘千好万好,就是偶尔胡乱发脾气都是别人先惹起的。
可这样的好姑娘自从幼时得了场怪病,整个人就老不见长,腿脚也僵着不能顺利行走,上头的肉也渐渐跟着萎缩。有良医过来看,说这是天生的侏儒症,人一旦得了心智虽然正常,但身子却跟孩童一般……
姑娘从小就聪颖过人,三五岁时就认识许多字,人又长得出众,根本接受不了这个悲惨现实,整日要死要活。后来因缘际会遇着净土宗的宗主费力开解,这才慢慢地走出来。
这几年一直在外头四处游走,虽然日子过得紧张些,但只要姑娘开心,哪怕就是杀人放火屠二婶都愿意帮着递刀子递火镰。
可要是连药都不肯喝,这身上的毛病肯定更不见好。
屠二婶一张老脸上柔得能滴出水来,“这是宗主特地找京城名家开的方子,里头全都是上好的药材,听说一副就要百两银子。姑娘好歹趁热喝了,说不定明早起来身子就有劲了……”
余龙牙做梦都想长大,想成为一个真正的女人,哪里会拒绝这碗价值百金的良药,只不过一天到晚独自待在小院里,想找一个人好好撒回娇罢了。
正要把手伸过去,就听大门“吱呀”响了一声,一个肩上扛着袋米的男人推门走了进来。
那伸出去的纤纤细手就拐了弯,砰地一声把药碗拍在地上。
余龙牙连头没有回滚落在地上,带着哭腔吼了一句,“不要你们瞎操心,我是死是活有什么干系,明天这日头照旧从东边升起从西边落下……”
余显山神情晦暗地站在门口,停了一会儿才迈了几步过去,提着小姑娘的胳膊把人小心抱进轮椅里。
双手蒙在头上的余龙牙眼睛都亮了,一边努力地扭转着身子作势逃离,另一只手却紧紧地扯着男人的长衫下摆,生怕一转眼人就又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