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格外敞气。
孟掌柜四十出头, 五短身材,满脸和气的笑容, 身上是一件儿江浙商人常穿的灰色杭绸团花开襟长衫。
他抬头一看,见这间小书房的门户大开,里里外外被几盏大灯笼照得清清楚楚,丫头婆子却都懂规矩站得远远的。
遂小心地把书信揣到怀里感叹, “咱们大盛魁走到今天不容易,老东家到现在都下落不明, 再也经不起半点折腾。余先生说,若是因为他的身份让铺子受了牵连,他就只能以死谢罪了……”
谭五月朝后靠了一下,槅窗上的冰裂格在她脸上映出清晰的纹路。薄薄的眼皮儿一撩,竟然有一种慑人的凛洌风范。
“你回去帮我给各位大掌柜传个信,还是那句老话,就说只要我谭家人没有死绝,大盛魁就倒不了。”
同样的话在老东家失踪的时候孟掌柜听过,所以这会心头大石忽然就落了地。
这位姑娘虽然掌事不久,但是说话做事像男人一样干脆利落。她既然发了话,那大盛魁就一定过得了这个难关。
谭五月沉吟了一会继续吩咐,“让余先生安心,我会尽快赶回江州。那个叫余得水的匪首和余先生是出了五服的堂兄弟,早就不相往来,就是官府查起来也有话说。”
她谨慎地自嘲,“看在我背后现在还杵着的周家,官府的人还不敢乱来。先别自乱阵脚,外头盯着咱们手里生意的人不少……”
商场如战场,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对手蚕食。
孟掌柜赶紧点头,“临走的时候余先生嘱咐过,说姑娘怎么安排咱们就怎么做。还叹了几句,说老东家为人太过迂腐了些,要是早几年让姑娘出来帮衬,说不定咱们大盛魁早就雄霸两浙了。”
谭五月淡淡一笑,脸色却微微怅然。
“我爹不是迂腐,他是爱护我。那时候我已经和周家定了亲,他们家随着新帝登基水涨船高,我爹生怕人家悔婚。我已经没了亲娘庇佑,再没了娴雅贞静的好名声,恐怕会更受周家人嫌弃……”
孟掌柜欲言又止,好半天才小心翼翼地问出口,“我听京城分铺的肖掌柜说,周姑爷好像准备纳小。那个白矾楼的头牌庾湘兰在外头招摇的很,订的衣服首饰都让记到周姑爷的账上……”
谭五月低着眉睫沉默了一会儿。
“我也不瞒你了,我这趟跟着到京城一行,就是想拿到周家的休书。原先我以为为了咱家的铺子,这口气无论如何都能忍下去,结果到后来才明白……委屈谁都不能委屈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