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剥皮剐骨的痛楚,那些被人重重践踏成泥的耻辱,都在晴日下消弭无踪。一颗心恨不得拿出来剖开,放在亮堂处温润润地让那人瞧见。
也许……我还是可救药的……
你就是我大慈大悲的观音娘娘。
他准备忘却前尘更进一步亲近旖旎时,那张脸庞露出厌弃憎恨的姿态来。回身指着浸泡在刺眼血渍里的婴孩,轻飘飘地讥讽质问。
“这就是你说的好好过日子,你的承诺一文不值……”
周秉猛地惊醒过来,嗓子眼紧得发干,一抹一头的汗。
他爬起来洗了脸,看见铜镜里的人面色苍惶得像个鬼。无数大大小小的水珠挂在颧骨和睫毛上,闪烁着寒漠的光。那眼珠却黑沁沁的,阴沉得不似活人。
本来就不是活人!
这张与以往完全不同的无措面孔才是真正的自己。
周秉借着夜色放纵自己的记忆。
那些可怕的、扭曲的、被强制压抑的,再也控不住的恶意,像春天肆意滋长的藤蔓,在阴暗潮湿腐朽的泥土里渐渐茁壮。
那恶意无比昭昭,近乎无赖嚣张。
——我一个人在无边地狱里难捱得很。
要么你把我拉上去,要么你下来陪我,反正不能分开。
眼下和从前不一样了,距离死后被人掘尸的窘境时日还有很久,那件让夫妻反目成仇的惨事还没发生,自己身上没有背负一戳就破的虚假进士功名。
从前只能依附皇帝做宠臣的周秉,从正式踏进北镇抚司那一刻就不在了。
无可替代的权柄,能够碾压一切的绝对实力。
就是周秉如今追求的目标。
但他依旧觉得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活着就是遭罪,在目光所及之处没有奔头。刚才的梦勾起了他的记忆,有些梦如此美好,有些梦又如此的可怖,真切得让人害怕。
得到过转眼又失去,远甚于鞭棍加身的痛楚。
……要是谭五月还是如从前那般厌弃自己,连一刻都不愿意停留,周秉都不知道这辈子再重来一回又有何意义,难不成还像上辈子那样浑浑噩噩胡天胡地地过?
外头有人敲门,周秉头昏脑涨地吼了一句,“什么事?”
屋子外静了一下,南平压着嗓门儿低声回禀,“二爷,后角门有人递了话,说千万要见一面,我看那穿戴气度不像是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