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个人骨子里应该是个心高气傲的游侠儿,浓烈奔放,受不得一点激。
像西甘池的泉水一样,清澈得能一眼看得到底。
然而此时此刻,这人处事却像经年的老官吏,圆滑得让人抓不住手,也许就连这种温润和淡然也只是暂时披着的一层皮。
听跟去的人说,无论是拨皮剥茧一把揪出杜良升,还是在将军沱勇猛击退劫囚的歹人,周秉竟然可圈可点挑不出半点错处。
冯顺心里涌起一层久违的躁动,就像在猎场上碰到了旗鼓相当的对手。
行军打仗也许不是他的长项,但他最乐意看着别人在暗处吃鳖。
周秉的后台再硬,现如今也不过是个小小的百户,收拾起来不过是抬抬手的事儿,好久没遇见这么扎手的刺头了……
下定决心的冯顺目光阴沉,口气却再次变得和煦无比,甚至还殷殷嘱咐。
“你还年青,有些话跟你说了你也不懂。不管是三法司还是咱们锦衣卫下辖的两个抚司,最要紧的不是侦缉大案要案,而是要让朝堂安安稳稳的运转,让百姓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种地纺纱做买卖……”
这番话还算入耳。
于是周秉受教,甚至还毫不吝啬地回了个笑脸。
不管这人内里是否是草包,但其风姿确实美极,只是简单抿唇一笑都让人有蓬荜生辉之感,却让冯顺心头再次觉得一丝违和,很久之后他才明白他的直觉没有错。
周秉的笑脸,是好猎手盯着狡猾猎物的一时隐忍。
周秉交接完公务,回到府学胡胡同时已经是戊时。
林夫人心头本来堵着气,看见脸上挂了彩的儿子,立刻惊天动地唤丫头送热水送毛巾,又让靳管家拿了自己的名帖到太医院去请人。
这虽然是一片慈母之心,但周秉还是觉得有些过了。
把人拦下,说知道咱家底细的不会说什么。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戳着咱家的脊梁骨说咱们轻狂,带一点小伤就闹腾着要请宫里的太医过来瞧……
林夫人不以为意,却还是听了话按照周秉的意思办了。
她没有发觉,在不知不觉间这个主意甚正的儿子已经渐渐成了她的主心骨。
周秉陪着母亲吃完饭后回到西院,靳管家一路跟过来。
悄声说老太太和二少奶奶乘坐的漕船还有三五天就到京了,派了家里腿脚快的小子过来报信。他已经让人在码头上等着了,绝对耽误不了事。
谭五月……终于要来了吗?
周秉泡在澡盆里时才把绷着的劲松下来,心头模糊地想着那女人的脸。本来是再亲密不过的结发夫妻,可惜两人从来聚少离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