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廊绕到正屋前头,一推开门,风便把小厅两面的淡湖色罗帐拂动起来。恰值天阴,屋里黯黯的,有种缠绵的阴冷。抬脚进去,眼一斜,仿佛在那悠然起落的帘影里头看见了妙真。她坐在里头榻上,穿着件常穿的蟹壳青薄长衫,榻底下放着半截孔雀蓝的裙,手里捧着个绣绷,揪着眉头低着脸在那里格外认真地穿针引线。
传星心里倒感到好笑,人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从没有柔肠寸断地想过妙真,居然也产生了这幻觉。他没敢声张,就在罩屏洞门外头静静望着。榻上的窗户透进来阴白的天光,像浸进来的水淹没了她的背。
其实他到现在都不能肯定她到底是不是死了,但莫名感觉她是在和他玩着捉迷藏的游戏。他鼻子里忽然一酸,自信遭到空前的打击。他怀疑是这个原因,所以心里才总是过不去。
“二爷,禄喜回来了,在外书房等着回话。”
门外忽然立着个小厮把他喊得一惊,再往罩屏里望去时,榻上空空的,哪还有什么人?两片帘子还在洞门当中悠然荡着,是徐徐的水波。
传星剪着手掉头走出去,丢下话给那小厮,“这屋里冷得很,叫人点几个炭盆来熏一熏。”
那禄喜几月里风跑了几地,人瘦了好几圈,满身风尘,两眼熬得抠偻下去。想是腿早在马上颠得发了软,看见传星甫进门,他便跪到地上回禀,“小的到了嘉兴,把二爷的信交给李大人,请他着人去寻访三姨奶奶。访问了好几天,凡尤家原来的亲友都问过了,皆没听见三姨奶奶回嘉兴。”
传星慢慢踱到椅上去,“良恭那头呢?”
“良恭那头也派人暗暗打听了一遍,他像是也不知道三姨奶奶的行踪,成日间早出晚归的,只顾着往西郊去栽他的花种他的树。小的没打听到,也不敢多耽搁,忙赶回来回二爷的话。三姨奶奶也许在南京码头上的时候就……”
话只说了半句,因抬头看见传星苍白的脸色,后半句就咽了回腹中。传星近来都是这脸色,他母亲疑心他是病了,还训斥了如沁不留心丈夫的身体。
如沁驳了句说:“他大概是为三姨奶奶的事情伤心。”
太太却笑了,“胡说,你这是推诿的话,自己没体贴到丈夫,反赖到别人身上去。”
阖家都不信他会放不下一个女人,连他自己也不信。他吃了半盏茶,稍一挑眉毛,“你说良恭在家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