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不是不留神,就是存心的也未可知。你们想想看,这大户人家里头争风吃醋的事多着呢!我看是活不成了,一个弱女子,就是没溺死也冻死了,这么冷的天。”
不一时传星走到栈道上来,早是满头急汗,一面吩咐亲戚家的下人跳下水去找,一面心急如焚地登船,步子踏得“咚咚”响,打急鼓似的,叫着管事的回房问话:“找到没有?”
那管事的男人忙跪下去哭着回禀,“昨晚上刚掉下去就有七八个人下水去捞,也没捞着。今儿天刚亮,又叫人下去找,找到这会儿还是没找着。二爷,昨晚上水底下有暗流,人恐怕是给暗潮冲走了,只摸上来三姨奶奶的一件衣裳。”
是一件鹅黄短袄,摸上去还是湿漉漉的。传星紧攥在手里,忽觉痛心,转问韵绮,“到底是怎么掉下去的?!”
韵绮早哭得两眼通红,嗓子也哑了一半,抽抽搭搭地把昨日妙真如何受凉,如何带出疯症,又如何和文溪拉扯等事细细说给传星。传星听后半晌不作声,后来才沉着嗓子说:“先找人要紧。”
如此二十来个男人在河里摸到晌午,冻得浑身骨头疼也没捞上来人。传星攥着阑干盯着河面看了一上午,脸色给风吹得铁青,手攥得麻木,心也像是吹僵了似的,由最初的慌乱无主渐渐冷冻了周身,只管不断吩咐歇过气的人跳下去找。
适逢如沁坐着马车赶回码头,水面上的乱不必去说他,只登船一看,甲板上到处瘫软着精疲力尽的几个小厮,一个个冻得嘴皮子发白浑身打抖。有两三个软绵绵地拖着身子爬起来,还待要翻出阑干往水里跳,如沁忽然喊住:“别找了!”
传星扭过头来,如沁见他脸色苍白,人也有些恍惚,眼睛里聚不起神。她便走到跟前劝,“别找了,一晚上都没找着,这会难道还能捞起来?你只管她那条命,这些人的命就不是命了?你看看他们,一个个哪还有力气?你再叫他们跳下去,没准就有人爬不起来了。”
他怔了片刻,转身往妙真那屋里走进去,丢下话给管事的,“派人进城去衙门里叫人来找。”
那管事的看了如沁一眼,如沁摇了摇手,也跟到屋里去。
夫妻二人坐在椅上,半日没说话。太阳慢慢爬进窗来,又收出窗去。槛窗大开着,外头乱哄哄的声音似乎一层一层地在剥减。凛凛的风却是“呼呼”往屋里灌,吹得人骨头发僵,牙关打颤。传星只顾把脑袋低着,眼里渐渐有泪落出来。
倒吓着了如沁,她同他成婚几年,从未见他落过泪。她心里一时五味交杂着启口,脸上不带什么情绪,“怨只怨她自己命不好,偏有那么个病。你今日留住她,来日也有这一朝。起先我就劝过你,这样疯疯癫癫的女人娶回家来做什么?你偏不信,还怪我吃醋。”
传星耳朵也是麻木的,似乎没听见她的话,更不能听见窗外弱下来的嘈杂。也许外面的嘈杂根本就归于平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