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窗内的晨光移到他脸上去,大概是晃眼睛,他把脸向书架那头偏过去。她猜他真是睡着了,便起来把身后的窗户拉拢,踅入碧纱橱内拿了条毯子来轻手盖在他身上。
回首忽见罩屏外头随丫头立着个身量有些肥胖的中年男人,剪着两条胳膊,把个肚皮圆滚滚地挺着,正是那县令叶大人。陈姑娘从前应酬过无锡来的一位大人,场面上与这叶大人打过两回照面,他虽不是她的客人,也认得出来。
那丫头刚要张口,陈姑娘便在唇上比一下,款款走来,把罩屏上帘子放下,轻步向外走,把那叶大人悄然请到椅上坐,福了个身道:“公子在打瞌睡,老爷请在这里稍坐片刻。”
叶大人虽不沉溺女色,也在席面上见过陈姑娘两回,晓得她有些倨傲,寻常的人不肯轻易巴结。心下就想,她待此人如此柔情体贴,难道真是高大人家的公子?于是宁可信其有,不敢轻易吵嚷,果然耐着性子在外间等候。
陈姑娘虽然坐陪,也不好说话惊扰,只悄悄地吩咐丫头款待茶果点心。叶大人闲坐无趣,起身在屋里走动。因看见小饭厅饭桌上放着把折扇,就去打开来看。
一看扇面上的山水峭壁,果然像鲁忱的手笔,便拿眼色把陈姑娘叫到这头来。陈姑娘轻步走来,淡淡笑着,摆了个手势请他坐,“老爷要是嫌烦就请先去,等公子醒了我告诉他一声,公子是个随性之人,想必不会怪罪。”
叶大人忙摇摇手,和她一并坐在饭桌前,“我问问姑娘,你高公子是哪里人?几时到常州来的?”
陈姑娘笑答:“是京城人氏,像是仲夏到的常州,后来也不知哪里听见我的名字,就到我这里来了。”
“他到常州来做什么,可对你说过?”
“客人的事,我哪里好多问啊?我看他也没什么要紧事,不过兴致来了,邀几个人出去游山玩水。老爷想晓得他的事,不如一会等他睡起来,亲自问问他。”
叶大人忙瘪嘴摇撼两下脑袋,一会又问:“平日都有些什么人来访他?”
陈姑娘嗔道:“他这个人脾气古怪,高兴时和人说说笑笑,不高兴时板起脸来不理人,谁敢来找不痛快?都是随着他高兴了才打发人去请两个相公来说笑。”
两个人正在这里嘁嘁唧唧地谈论,忽然听见帘子里头懒洋洋地有人问:“是谁在外头说话?吵得人不得个清静。”
陈姑娘立时走去挂帘子,嗔笑着,“叶大人前几日下了个拜帖,说今日要来谒见,才刚打发了家下人来传话,你就忘了?人家已经到了好一会了,见你在瞌睡,没好惊扰,和我在外头说了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