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主簿不敢轻易落座,良恭回首过来,见他还站着,便拿扇子点点对过,“坐啊,既是我有事相托,就不该论什么上下高低,只管坐下吃酒用饭。”
严癞头服侍一旁,两厢筛酒。良恭却不吃,仿佛是不大有胃口,只抬着一条胳膊斜搭在椅背上,一味叫柴主簿用酒菜。
招呼两回,方说正事,“你们县衙里是不是有桩经济官司?事主是一位尤家小姐和本城开染坊的大户,姓,姓……”说着一歪头问严癞头,“啧,是姓什么来着?”
“姓胡。”
“对,对,是姓胡。”
柴主簿忙发下箸儿搭话,“是有这么桩官司,那尤大小姐是胡家的外甥女,外甥女状告舅舅舅妈私吞她的财产。说起来话就长了,这尤家呢,原是嘉兴府的丝绸大户,那年……”
话未说完,良恭就不耐烦地摇着扇柄打断,“我不想知道那么多,我就想知道,是不是确有其事,那胡家到底有没有私吞尤大小姐的家财?”
柴主簿把手放在腿上慢慢搓两回,对着为难的笑,“这,怎么说好呢,像这种经济官司,最是掰扯不清。您想想,这个说钱是他的,那个也说钱是他的,虽有些字据,可外甥女住在舅舅家,各样花销都不小。而且您还不知道,这里头有个缘故,当初尤家遭了难,胡家为其奔走,也动用了不少银钱,衙门这一向问询查账,算下来……”
良恭又笑欹在椅上打断,“不必说了。你们地方小衙门里的手段,我是知道些的,也并不是要挡你们发财的路。只一件,这位尤大小姐与我有过几面之缘,我自见了她,真是魂牵梦萦,正苦于没个法子亲近。你回去告诉你们老爷,无论如何,我这个忙他要帮,待我抱得美人归,请他上京吃喜酒。”
那柴主簿乐得把难题推给县太爷,一面点头答应,一面问:“敢问一句,您府上在京何处?令尊大人何处当值?”
良恭“唰”地抖开扇,歪着脸道:“你回去问问你们老爷,京中姓高的人家,他知道几户。只一点,晓得了不要张扬,给我父亲知道了,恐怕要生气我私自离家逛到了这里来。”
那柴主簿偏生眼如针尖,不认得扇面上的画,却认得画角印上的姓名。一席用完,便慌着回去禀告县太爷。
那县太爷姓叶名阁容,却因格外奉行“八字衙门向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这句俗语,便被人诨叫作“一割肉”,意为凡打官司打到他那公堂上,事主两方都少不得要割点肉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