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恭自去取了碗碟,把些糟鹅烧鸭摆出来,叫姑妈一道坐着吃。良姑妈却不吃,只眯着眼细细瞅他,听见他说了些话,才肯定是他似的,终于笑出些眼泪。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那年你说要跟着东家小姐到湖州去走亲戚,谁想一去就没回来。我问严癞头才知道,你们那东家出了些事故。我成日在家里想,是不是连累了你了?你是不是给官府也抓了去了?还是去年你托人从常州捎回十两银子,我这心才落下。想你既托人捎银子回来,多半是好好的。大约是在外头做什么买卖,发了财了?”
这样一说,良恭就很亏心。他不敢告诉她,这两年在外头,并没有去谋什么生意做,一向安分守己地给人家做个下人使唤。
他只是笑,好在他姑妈眼睛不好,看不见那笑里的难堪与敷衍,仍把胳膊搭在桌上向他细问:“是做的什么买卖啊?这次回来,是长在家还是又要走?”
“替人家画些扇面,不成器的买卖,有一件没一件地做着。”良恭只得编谎。
良姑妈晓得他有这些本事,笑起来,“这个买卖能赚得几个钱?”
“我画得好,一副扇面人家也肯给个几钱银子。”
良姑妈点点头,有些欣慰和骄傲,“你是画得好,从小就会画,字也写得好。没曾想这还能赚些钱。那你还走么?我看你不要出去了,就在家替人画。你常在外头,我总是放心不下,要不是为这个,去年我就闭眼去了。”
良恭立时变了神色,“您病了?”
“去年狠病了一场,以为要死了,又没死。今年倒又慢慢好起来了。”说着,去厨房里端了一碗白登登的米饭来,“今年觉得硬朗了好些,就是眼神越来越不行,如今针线做不了,就替隔壁那家洗碗碟。他们家在街上开了家馆子,生意倒还好。快年关了,就暂且关门歇了,要不是你今日回来,还没人给你开门。”
说到隔壁,就有许多闲话,“隔壁那房子不是易寡妇的么?去年卖给他们家的。因为过户房契地契,去年易寡妇还回来了一趟。也是亏得她,见我病着,就荐了个好郎中来给我瞧。他们谢家那香料生意也是越做越红火,说是她那姓谢的大官人,把生意都做上北京去了,一年少不得要往北京跑两趟。”
到最尾,就是一声唏嘘抱憾的叹息,“她来时,还问起你。”
良恭只顾着吃饭,想吃进去许多,把那无尽的空惘惘的情绪填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