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看清来人是良恭,她倒很放心,把一个手指在唇上比一比,很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嘘,不要告诉人家我上吊。”她慢条条地向里头翻个身,又说:“我丢不起这个人。”
反正是死不成了,还得活着。既然活着,脸面好歹要保住,她才不要人家笑话她。
良恭没答复她,她又翻过来,张了张嘴,露出一线若有还无的微笑,“你听没听见?”
良恭这一辈子讲得最大胆的一句话,就是此刻这一句,“我今晚上守着你睡。”
妙真晓得,他是怕她再寻短见。可这种事也就刹那间的冲动而已,现下那股冲动过去了,心里倒是一片黯黯的平静。
她笑着,“你只管睡你的去,放心,我保准再不做什么傻事。”
他并不动,就在床前垂着眼,把她酽酽望住。目光与那昏黄的烛光一起,将她温柔地包裹住。她心里忽然袭来酸海的浪潮,眼里也有了一点泪意。
隔了须臾,她道:“你要守也随你。”
良恭从铺上取了个枕头,搁在底下踏板上,人就卧倒下去。炕桌上半根残烛还奄奄一息地燃着,妙真知道赶也赶不走他,就翻过身去,预备睡了,“你去把蜡烛吹了。”
良恭翻身起来,走回来的时候,在漆黑中听见她的啜泣。他在床前立了一会,看着她浮沉的一点轮廓。从而他想到这一段山一程水一程的路途,是为了什么?说为前程那是自欺欺人,其实不过是为她。因为她,也使这千万里的路,走得格外深刻。
他没犹豫,睡到了铺上,从背后把她拥着,仿佛是丢失许多年的善良和脆弱失而复得。他此刻审视自己,也多了那么一份温柔的慈悲,不再苛刻地要求自己一定要凤凰腾达。其实多半人人都生而平凡,但要承认这平凡,是需要历经沧桑的。他历经自己的沧桑还不够,终于在她的沧桑里,才看清这一点。
他将曾想象的宏图霸业式的成功缩小在他怀里,往后所求的成功,不过是一个平庸男人的成功,想要他爱的女人快乐一点。
妙真慢慢在他怀抱里转了个身,以为眼泪早在前几夜就流干了的,想不到眼泪这东西没完没了。生命的苦如此冗长,眼泪自然也应当伴它那么长,此刻就流完,往后又流什么?
她把鼻涕眼泪都抹在他怀里,哭得累了,终于能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