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番等待的间隙里,却来说说南京。
说这安阆由北京刑部带了封公文来奉上应天府府衙,府台见上头应允尤家夫妇的尸首还乡,倒没什么话说,只令他带着公文往上元县县衙去收殓尤家夫妇。
谁知阎王那关好过,底下小鬼难缠。到了县衙,那上元县令想他是个榜眼相公,必定有些财力,因此故意坐在上头兜绕圈子。
一会说:“哎呀,刑部怎么不另派个人陪着你来?按说你虽有功名在身,却未封官拜马,不应当传递朝廷公文。所以你这公文,到底是真是假……我倒不是说先生仿造公文,先生不要多心。只是我为官在任,事情再小,责任却大,一旦有一丁点差池,都怕承担不起。”
安阆读书虽多,见识却少,一时不知人家的意思,竟还走上前来指给他瞧,“大人请看,这公文上头有刑部的印章,行文是谁都写得清清楚楚。本不该我来传递,可因那位逝世的犯人是我的姨父,我本来正是为姨父这事到北京走动,不想听见姨父亡故。刑部体谅我是其侄,所以命我顺路带着公文前来替姨父姨母收殓。”
这位县令暗里白他一眼,心想他既与这姓尤的有亲,恐怕前程是断送了一半了。
于是更加没了大的顾及,一面把歪在椅上,一面把胳膊搭到案上来,几个手指头互相搓着,嘴里还是怀着疑惑,“啧,可是按理说,这等要犯就是死了,也要送去刑部验明正身,怎么刑部连这章程都不要了,叫你径直拉回乡去?我不是信不过先生,不如这样,先生在南京稍留些日子,待我问问上头,果然确凿的话,先生只管来办就是。”
“大人,我来时先往府衙去过,府台大人吩咐我只管把公文送到这里来。”
那大人还是只管搓着指头,“府台大人一向不过问这起小事,所以才叫你往我这里来。”
及至这会安阆才留意到他那几个手指头,陡地领会过来,心却凉了大半。想不到真是应了上梁不正下梁歪那句话,当今官场竟都是沆瀣一气,各自为利。
又想这一番奔波,从家带来的几十两银子早就花销得精光,哪里还有得打点他?先前听说良恭要到南京来,恐怕早到了,只好先寻到了他再做打算。安阆在这里空自怔忪片刻,便愤懑而去。
那县令不信他不再来,仍是翛翛然坐于内堂。本来闭目算计该敲这位榜眼相公多大一笔竹杠,谁知见心腹罗亭走了进来问:“大人,是不是上头准那姓尤的两口子尸首还乡了?”
县令就将那份公文丢给他看。罗亭粗略看了眼,便笑着打拱,“那小的就好开口了。小的有位同乡从前受过这尤老爷家一点恩惠,特来找到我,想送尤氏夫妇还乡,小的就只好腆着脸来求大人开恩。”
那县令一口气堵上来,看了他片刻,恨他来得不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