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恭微微张口,“他家大小姐的下人。”
班头不由得又细看他几眼,“那正好,现尸首还停放在我这里,等上头发了话,你来拉走,去给他女儿报丧。”
说话领着良恭进去,偌大一个光秃秃的场院,打开了一间朝南的屋子,果然见两口黑漆漆的棺材停放在那里。
班头掂着钥匙引着他看,“天气大,只好先买两口棺材停放,这棺材钱你还得给衙门补上啊。没封棺,你去瞧瞧是不是。”
良恭将其中一口棺材盖子推开一点,里头睡着的确是尤老爷。身子仍旧是那样肥胖,只是皮肤有些斑驳腐坏了,有蝇蛆在腐烂的肉上爬行,把活生生的一个人造成了充满养分的土壤。
这事情的结局来得太突然,犹如猛地一个停顿,良恭的头脑打着晃,一时是空白的,魂好似飞出九天,不知该做什么情绪,也不知回去该如何向妙真交代。
想到这里,他倏而有些怕,把棺材盖子推来阖拢了,看了那班头一眼,“我住在西大街街头那家旅店里,劳烦官爷上头有话下来,就派人去告诉我一声,我来将人拉走。”
走回去时魂魄还未归体似的,脚下有些虚浮无力。街上挂的花灯都点亮了,混在昏暝的天色里,天空底下游人如蚁,兰灯吐麝,比往日多了许多热闹。
死了人,死了谁,大概与这世间是无关的,它自冷漠地去热闹它的去。
时下哪里都是这副热闹情景,安阆不是头回上京,早见识了京都的繁华,对这番锦绣盛世十分淡然。他借住在一位同科家中,因听说那位施大人给请到一位王爷家中讲学去了,便一连等了好些日子。
这日听见施大人给放回家过节,立时写了贴子登门拜访。
这位施大人是位好才之人,自己饱读诗书,也十分看重满腹文章的年轻人。不过在为官之道上略有不通。因此这大学士只是个名副其实的“大学士”,一向无参政用人之势,不过在朝廷里卖弄风雅文章而已。
听见门下来报榜眼来访,脸上登时笑出来,正要抬手说请,又遽然想到什么,收回手来捋着五寸长须,脸色一时变幻芜杂。
那管家问:“老爷这是怎么了?我记得老爷很看重这位榜眼,那时他在京,还多次请他到府里来吃饭。他回家侯差,您可没少向吏部打听他的任职。”
这施大人暗忖片刻,苦恼之色一径由眼睛里流露出来,又是摇头又是啧个不住,“就是这点为难。他先前写了封信给我,说他一位姓尤的姨父是个丝绸大户,从前还是苏州织造的织造商。后头被收押南京了,他想请我帮着疏通疏通。我本来想不过是一般的民商官司,愿意帮他这个忙。谁知走到刑部去问才知道,事情不简单,这里头牵涉着金大人一党的贪墨之案,早就核定了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