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真歪着脸看她那一脸的做作,简直好笑,“怎么是行单只影呢?你是去那里嫁人,又不是去出家。”
雀香恨她不解风情,瞟一眼良恭,他以防她们还有吩咐,索性不出去,到旁边椅上坐着去了。
她心里又奇,这个小厮真是同别人不大一样,很是散漫放肆,不守规矩,却正好放肆到人心上。因为他歪在那里,是歪出了一种别样的风度。
聊到二更天雀香方依依辞去,她跟前没带人,妙真便吩咐良恭打着灯笼去送。二人由院中出来,良恭提着灯笼在前头走,雀香弱条条地走得缓慢,他只得不时回头等她两步。
雀香时时把扇面遮在口鼻前,借着满地月辉,觉得自己是一朵雾里之花。十四五岁的年纪,初有些见识,然而见识又不多,总以为自己就是这世间最出类拔萃的风景。
良恭就是她对男人初有的一点见识,家里头的男人不算数,太熟了,也其貌不扬。倒是他们头天到常州的时候,良恭跟着妙真到胡夫人房内,立在罩屏外头,趁没人留意他的功夫,歪歪斜斜站在罩屏外头打瞌睡。
那时她就留心到他,一个陌生男人的出现,就是打开了她想象的男女世界的一扇门。这是个时机,正可用来检验她对男人世界的诱惑力。尤其是见过妙真后,更是急于证明自己。
她愈发把步子放得慢,握扇的手垂下去,拖着裙依依款步,忽然仰头望着月亮叹息,“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听得良恭乍起一身鸡皮疙瘩,扭头看她一眼,“姑娘留心看路。”
雀香有意沉默一会,微笑着摇头,有些自怨自艾自嘲的意味:“我怎么在你面前念起词来了,你也听不懂。”
良恭没作声,她顿下又问,“你知道这是谁的词么?
他知道也装不知道,把脑袋狠摇两下,“小的不懂这些。”
雀香吁了口气,低着脸感慨,“不懂也好,懂得多了,烦恼也就多。”
她点到为止,然而良恭的“不规矩”却是因人而异的,规矩起来时,是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她微微有些恼,十分期盼他追问她“烦恼”的心事,如此一来,就能将一片抑郁的神色嵌在脸上。
她认定女人带着几分幽怨的美才是绝顶的美。
倒使良恭想起另一句“为赋新词强说愁”的词来。两个人连心头想的都是南辕北辙。
因他过分的沉默,使雀香陷入一种郁郁不得志的境地,反复想着自己幽怨凄丽的印象到底有没有嵌到他心里去。她这朵含苞吐萼的花,才刚到人前鉴览就像是碰了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