辗转元夕已过,冰消雪减,路上因结冰耽搁了些时日,时下方至无锡。正是春意初发时候,天虽冷,岸上却有新绿替残红,梅影山头瘦。
妙真裹着猩猩毡斗篷在甲板上吹风,冷不丁打了一连串喷嚏。不一时就见良恭端着个烧柴火的铜盆出来放在她脚下,“不在里头坐着,跑到外头来作什么?作病了,又累得人煎汤送药伺候你。 ”
“里头炭烧得太旺,有些闷人。”
“人只有病死的,没有闷死的。这话是谁说的?”
妙真待要泼口训他,又想着尤家如今这情景,已容不得她那些大小姐脾气。也记着“落毛的凤凰不如鸡”这句俗语,性子收敛了许多,生怕这些人在心里头抱怨。
况且日后到了常州,少不得要为了她爹的事使唤这些人勤跑腿,所以她是敢怒不敢言,不能得罪,自己低声咕哝,“又没有叫你管我,你自己要巴巴地端了着盆柴火来。”
尽管抱怨,手倒是搭在炭盆上头给热气烘着,“也不知尧哥哥找到那韦家没有,去了这半日。”
良恭看见她鼻子吹得通红,也许是躲在这里偷偷哭过。不论哪个缘故,都使他心头抽痛一下。他道:“韦家也勉强算是无锡的阔户,找到那条街上,问一问就能问得到。”
底下架的干柴,幽蓝的火焰撩得高,在天光里不容易看清。良恭疑心火苗子燎到她的手,就用手背把她的手由底下抬了下。
妙真蓦然感到这点触碰,说不上温柔,带着他一贯不耐烦的分量。她瞪着双恨眼,把嘴巴蠕动两下,又把些詈骂之词咽回腹中,“我们要在这韦家叨扰多久?”
良恭见她两片腮帮子挫一挫,有些虎落平阳的无计可施。他倒很觉得些痛快,吊着笑眼睨她,“怎的,怕人家家里不够好,你住不惯?要我说,都这时候了,就别讲究这些了,横竖我是给张板子就能睡。”
“你是你,我是我。”她剜他一眼,避着船上走动的船夫低声说:“他们那床板简直硌人,我这些时都没睡好。”
“瞧得出来,眼圈都有些黑了。”
妙真跳起脚来,“真的?!”
冷不丁一个浪头拍过来,险些将她颠倒。良恭一把将她搀住,语气不免有点凶,“乱蹦跶什么!”
她待要还嘴,一张口却打了个干呕,“不行不行,这浪把我颠得直想吐。”
良恭顺势将她搀到阑干前头,一壁轻轻拍她的背,一壁无奈地朝岸边眺望,“真是娇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