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瑛看了眼寇立,仍拉着妙真的手,一时舍不得放。这一别,谁知几时再见?谁又晓得再见时彼此又是何种面目?没有一张脸经得起光阴摧残,就是她与妙真也不能例外。
她张嘴要喊,风灌进嗓子眼里去,把声音吹得喑哑了,“姐……”
妙真被她拉得回首,“你还有话?”
话是有,却实在难以启齿。鹿瑛低头半晌,摇着头又笑又哭,“到了常州,可千万要珍重。给我来信。”
“我知道,你尽管放心。”
落后妙真并良恭登船,这船远不如来时的那二层楼船闳崇富丽,除了船夫们所居底仓,只得三个逼仄的房间。房间里的梁也矮,稍稍蹦高些就能磕着头,床是木板现搭的,铺着几层被褥,十分将就。因为走得匆忙,又是年节底下,跑船的少,只好将就。
妙真在那木板床上坐不住,趁着还未走远,到甲板上同鹿瑛挥手。适逢良恭也在甲板上四处查检。她喊来他问:“方才寇立和你说了什么?两个人鬼鬼祟祟的在那里。”
良恭把眼睛笑瞥到别处,见各处都没甚差错,反提着眉眼问她:“你猜是说了什么。”
她一撇嘴,“我猜得着还用问你么?”
良恭笑足半日,才慢洋洋地睨着她,有意给她提示,“他那个人还有什么正经话说?不就是玩的事,钱的事。”
妙真转着眼珠子想,才想起先前答应把那两处田庄的地契交给他们夫妇存放。才刚鹿瑛在栈道上几番欲言又止,想必也是为这个,只是这时候都不大好讲。
她恍然大悟,凄冷地笑了下。知道了又怎么样?还不是无话可说,只把紧攥住木头阑干,摸到一手冰凉。
渐渐淡远的码头上还站着鹿瑛与寇立,他们的身影越来越渺茫了,嵌在越来越宽广的天地里。码头上照常是拥挤的人来人往,这里是尘寰万象,有忙的,有闲的;有衣冠齐楚,有捉襟见肘;有洒泪惜别,也有欢喜聚首……
妙真这时才有些领会,这世上并不如她从前所见,到处都是鲜花着锦。也有这满目疮痍的一面。
她不忍细看,掉身向屋里走。肩后一场大雪,满目疮痍变作了玉碎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