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来得及,是良恭先开口问她,微笑着,“你长这样大,就没离开过父母么?离开这一遭,你就急成这样子,往后又当如何?”
妙真的冷言冷语里仍带着小小的得意,“谁家小姐未出阁前离开过父母?往后如何,往后自然是嫁给表哥,到常州去。我们家在苏州有织造坊,我爹常到苏州去,自然也会顺道上常州去看我。”
“老爷,”良恭才起了头就咽了咽喉头,说不下去。
她横过眼,“老爷怎么了?”
他眼皮向下一沉,又笑着抬起来,“那是老爷总是不放心你的缘故。你又何必累得他老人家一年到头东奔西走个不停?”
“我要你来教我孝道?”
“我怎么敢呢?”良恭忙笑起来,“我是常听见太太说老爷身子有些不好,怕他老人家劳动。”
“你倒是体贴东家。可我爹最烦拍马屁的人。”妙真底下脸来理着手绢,“他少吃些就好了。就是不听劝。听太太说,是我娘没了他才好吃起来的。我娘死的时候我还尚在襁褓,对她一点印象也没有。可因为我爹总想她,连我也就觉得她还活在身边似的。”
良恭温和笑道:“父母手足,终是要散的。你总不能一辈子指望爹娘。”
他这么说,遽然将妙真那点不好的预感又提起来。
她有疑惑,却不敢问。
余光看见良恭捏着半截袖口正要在榻那头坐下来,她陡地吊起眼转了谈锋,“谁许你坐的?才说你不懂规矩,你一点没记性么?等回去嘉兴我就叫瞿管家赶你出去。”
良恭只好站开,却不像要走的样子。妙真觉得奇怪,他今日哪里来的这么些耐心,听着她嘲讽詈骂,没顶嘴,也没有摆脸色。一定是他这一阵看透了她喜欢他这件事,所以对她怀着抱歉。
不论他那温柔的欲言又止是因为抱歉,还是另有什么不好的消息,妙真一时都没有勇气去听,就立起身,“把灯吹了,把门阖上,我要睡了。”
踅入卧房,看见窗纱上的月亮又瘦了些,照着花信微敛的眉头,好像也在做一个杨花瘦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