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恭这厢却是浑身的不自在,同寇立并他两个不大要紧的朋友坐在一艘画舫内,身畔倚翠偎红,蓦地从个下人成了座上宾。
先前也晓得寇立挥金如土,此刻才知是何等阵仗。席上的倌人都是他结账,还不由分说替良恭也叫了一个坐陪。简直叫良恭坐立跼蹐,面上倒还沉稳。
天色渐渐暗了,画舫上挂起成串红纱笼,船头船尾照着。红红的光倒映在黑魆魆的水里,是几点不定的欲火。
画舫是泊在岸边不走的,一岸好几艘,闹得沸反盈天的。男人们脸上都吃酒吃得醺红,倌人们脸上也都是桃色的胭脂,一个惝恍间,谁同谁就搂在了一处。
寇立将搭在姑娘肩上的手放开来指向良恭,戏谑道:“良恭到底不惯这种场合,看他坐在那里横不是竖不是的。”说着,那手招呼着坐陪那倌人,“快,别叫他闲着,都去敬他!”
一时席上席下的倌人娘姨都围到良恭身边去,这一个筛酒,那一个端着盅就往他嘴里送,“良相公,怎么不爱说笑?酒也不吃,是看不起我们?”
都以为他是寇立的朋友,不知道他是个下人。寇立也不说,像有意维护良恭的体面。他在那头望着良恭直笑,“良相公当然看不上你们这些庸脂俗粉,他的身边可有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
姑娘们便嗔笑,“谁家的小姐?倾国倾城?听过,没见过。”
寇立拣了条搽嘴的帕子笑着丢她,“你自己听听看你这话酸不酸!见不得相貌比你好的?”
那姑娘又改口,“旁的生得比我好的女人我是一个也瞧不惯,唯独令夫人我是甘愿拜服。”
说得寇立一脸骄傲,“那是自然,我家鹿瑛那是万里挑一。”
趁这功夫,良恭躲到窗户底下的椅上。谁知寇立那里说完话,也抛席过来,手撑在窗户上,“我是知道的,安阆许诺日后要提携你。你不是久困人下的人,这样拘束,往后跟着安阆到了官场上,如何混?”
他款款而谈,有意显弄自己的见识,“那些人我是见过的,我在京中的时候,狠与些王孙公子打过交道。他们哪个不是纵情声色纸醉金迷?你要是不会玩,反叫人瞧不起。”
怪道他待他这样大方,原来是未雨绸缪。良恭如是想,心头放松了许多。他是最怕人家无缘无故的好。
不过也有些想不通,为什么别人都看他终有一日能好?他自己不敢这样认为,歪歪斜斜地笑着,摇撼着手,“二姑爷过于看得起我了,我可不敢当。”
寇立斜下笑眼看他一会,又道:“良恭,你别看我这人没正行,眼光却很不错,这大概也是生意人的本性吧。我可是一向不拿你当下人看待,我看得出来,你在尤家不过是暂时混口饭吃,将来早晚是要发达的。”
“哦?你从哪里看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