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点点头:“一段关系,是的,一段关系。那时候我享有权势,几乎是全天下最富裕的人,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就在那时候,我遇到了他,他是个低微的奴隶,我为了找乐子,诱哄了他,欺骗了他的感情,让他误以为我爱上了他,而他也真的毫无保留地爱上了我。”
说到这里,他奇怪地打了个寒颤,神父耐心地等候着,没有催促他。
“……既然已经骗取到了他的信任和感情,我也就没必要再装下去了,我当众揭穿了他最大的耻辱和秘密,同时……同时侵犯了他。”杰拉德说,“当时的我只是享受打碎某种东西的感觉,觉得这样很有趣,就像我小时候砸碎家里的宝石花瓶,现在砸碎的是一个爱我的人一样。”
神父闭上眼睛,喃喃地说:“愿天主保佑……”
“谁也没想到,几年后,我们之间的情势完全颠倒了。”杰拉德笑了笑,“很奇怪,对不对?但再次遇到他的时候,我已经成了分文不值的奴隶,倍受酷刑,失去了全部的记忆,他则成了一位受人爱戴的体面人。我的容貌完全毁了,所以他没有认出我来。他为我赎身,收留我,给了我一个家,看?他就是这么一个不长记性的滥好人,被我毁了一次还不够,又救了我第二次。”
神父沉默着,他知道他的话还没有说完。
“总之,我们之间发生了很多事,但后来我恢复了记忆,没有多少犹豫,就决定要离开他。”杰拉德说,不知为什么,此刻他的四肢正在抖索,牙齿也在打战,似乎已经冷得无法言说,“我……啊,滑稽的是,我无法忽视那些被残害,被毁容的经历,我时刻沉浸于狂怒、仇恨和羞耻当中,我恨我的仇敌,更恨我自己,恨得几乎要死去了。但在一切的地狱里,我发现,只要念起他的名字,我就会得到一些微不足道的温暖和安慰。我……我贪恋他的气息,更甚于赖以生存的水和空气。
“我该怎么办呢,父亲?我不能专心复仇,更不能就这么转头回去找他,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做,我连自己是怎么想的都理不清了,我好像是疯了,哈哈!我应该是真的疯了。作为旁观者,如果你已经有了答案,就请你告诉我吧!我用一个疯子的全部理智来恳求你啦。”
好半天过去,神父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的孩子,”他审慎地斟酌着措辞,“听了你的告解,我相信天主会原谅您的。至于那位……仁慈的先生,我也相信,取得他的原谅,不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只有您自己,我的儿子,只有您自己不能原谅您自己。”
“我?”杰拉德冷漠地笑了起来,“我从不……”
“请听我说,儿子,”神父摇了摇头,“您亏欠他,您心中也知道这一点,他什么都没有对您做,而您却如此残忍地伤害了他,直到您和他的身份调换——我相信直到这时,您仍然在等待一件事,您在等待他的伤害,指望他像您一样,在一个奴隶身上‘找乐子’。然而他却没有这么做,他宽容地善待了您,把您当成自己的家人。这超出了您的认知,所以,您就困惑得要疯了。”
“……我从不后悔。”
“是的,是的,您没有后悔。”神父耐心地说,“但或许有一些可能,在您的内心深处,您要的不止是对方的原谅,您还渴望一类更深刻、更亲密的关系,只是,您也知道,前往这种关系的道路,已经被您自己截断了,您因此迷茫,因此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