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昏暗的天空之城,枫叶,跌落的透明雨伞,秋千,随着秋千起伏悬在半空的人以及站在秋千架后推出手臂的人他们明明都被雨水从头到脚浸透,变得更加沉重的身体在这张照片里却恍然变得轻盈自由。

“雨宫先生很独特,从第一次见到他直至今天,我拍过他很多次,我大概永远都不会有对拍雨宫先生感到枯燥的一天。”

来自摄影师的声音在暗房中缓缓响起:

“仿佛游离在世界之外,无论是什么场景,无论有没有看向镜头,他明明已经融入背景里,但却都像是浮于另一个图层。”

“但是昨天当你推动秋千的那一刻,我差点儿以为你走进了属于雨宫先生的那个图层……未经你的同意擅自就进行拍摄很抱歉,但还是希望你能谅解,面对这样一幅画面,我这种人很难控制自己不去按动快门。”

诸伏景光拿着那张照片,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比起原本想要进行的探究,今天的这场交谈不存在任何你来我往的试探或交锋,只是一位摄影家的自白和讲述。

他是唯一的听众,于是认真聆听和保持安静变为了理所应当。

“谢谢你,北斋先生。”诸伏景光抬起头,直直地看向那位摄影家,严肃道:“但是很抱歉,这张照片,请彻底删除。”

北斋像是对这个局面早就有所预料,从一旁的架子上拿过相机,当着他的面将存储卡取了出来。

“不介意的话,这张照还有这个存储卡就送给你了。除了昨天拍下的照片外,这里还存着一些过去我拍过的雨宫先生的照片,虽然雨宫先生对这个不在意,但我不会把它们公开发表,所以保留源文件也没什么意义,我有那个相册就够了。”

诸伏景光将那枚小小的存储卡接过来,迟疑道:“为什么要给我这个?”

“要么送给你,要么就毁掉,我当然更乐意选择前者。”北斋向外走去,“就算我不曾刻意探究过,但也能模糊地感知到,无论是你还是雨宫先生,应该都不是能随便就留下影像的人吧。”

诸伏景光跟着走出去,对于刚刚的那句话,他没有给予肯定,但是也没有反驳。

就像名为北斋的摄影家想的那样,他刚刚会不容置喙地要求对方将他和雨宫的合照彻底销毁,其中就有他的身份决定了他不能轻易留下影像的缘故。

事实上,就算是在雨宫清砚的许可下,这个人一年多以来一直保存着那些照片的行为也相当危险,毕竟就像北斋猜到的那样,雨宫清砚只是他能看到的一层身份,而在另一个世界里更加广为人知的身份麦芽威士忌所携带的风险无法估量。

但是拍照的人和被拍照的人都对此不甚在意,他似乎也没什么立场来提醒和劝诫。

诸伏景光看着躺在掌心的那枚存储卡,若有所思。

按照北斋的描述,虽然雨宫清砚来到北海道的次数并没有那么多,但是累计起来其实也是很可观的一份情报了。

有时候即使是一张照片也能发现许多蛛丝马迹,从理性角度来说,这一趟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他将那枚存储卡仔仔细细地收好,想了一会儿,又把钱包拿出来,把那张雨幕中的合照放进了钱包。

在他的钱包里,还有另外一张一直没取出来的照片。

时间已经过去了许久,诸伏景光不准备继续在隔壁多待。

北斋一路送他到木质的院门,诸伏景光再次向对方道谢,在走出院子的那一刻,他的视线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略显模糊但足够熟悉的身影。

诸伏景光抬起手挥了挥,对方并没给出什么回应,但是他觉得那人一定也看到了他的。

“绿川先生。”身后响起一道声音:“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诸伏景光脚步稍顿,没说话,点了点头,大步离去。

*

诸伏景光不知道那人一大早就出门是去了哪里,不过在天黑之前等到了那人的回归还是值得庆幸。

毕竟他原本是做好了那人不会回来了的准备的。

他们吃了顿简单的晚饭,然后就像昨天刚刚来到这栋房子时那样,一人躺在沙发上,一人坐在沙发旁的椅子上,安静地小憩。

“你跟他聊过了啊。”一道散漫的嗓音打破寂静。

“嗯。”诸伏景光并不准备隐瞒什么,一是没什么好隐瞒的,二是北斋本人就很有可能会将今天发生的事情透露,所以他十分自然地答道:“聊了一会儿,还算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