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页的那张照片对我来说有特别的意义,那是我刚遇到雨宫先生的那段时间拍下来的照片。”

从那张照片的背景判断,那大概是在某座高山的山顶,在那个还留着一头长发的男人背后,甚至能清晰地看到起伏的山峦和氤氲的云雾。

这是去年的雨宫清砚留下的照片,诸伏景光想,那时候那个人还留着长发。

“原本我是去拍云海的,那时我只拍自然造就的风景,但是在山顶遇到了雨宫先生时,我第一次萌生了想拍一次人试试的想法。”

诸伏景光从接下来的那段讲述中窥见了一场发生于峰顶云雾中的意外相遇。

热衷于拍摄自然风光的摄影家在北海道的最高峰峰顶遇到了一个特别的人,特别到他第一次生出了想要拍一次人的念头,于是在听到那人发出对震撼人心的美景的感叹时,他主动上前搭了话。

【“这幅画画的真好。”】

【“是啊,画出来的话一定很美,不过摄像头同样可以留住这道景色,你想拍个照片吗?”】

【“这不是已经画出来了吗?”】

“的确是他会说的话。”诸伏景光无奈道。

“听起来是有点古怪,其实我到现在也还是不懂那句话的含义,那时我把雨宫先生的回答当成一种婉拒。”

北斋哈哈笑起来:“但是走到半山腰,越想越觉得不甘心,又折返了回去。”

“然后就拍下了这张照片?”

“不。”北斋摇摇头:“等我回去的时候雨宫先生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你不抓住时机,那机会就会溜掉。”

“但是我实在念着这件事,不甘心就这样不了了之,原本想下山后立刻发一个寻人启事一类的东西碰碰运气,但是在山脚下,我竟然又遇到了那个人。”

诸伏景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觉得这个时候自己不该打断,于是充当了一个合格的聆听者,继续安静地听了下去。

一年前的某个山脚下,摄影家冲出人群追上了那个在峰顶有过一面之缘的人,再次尝试与对方搭话,他目标明确,听不懂的话统统忽略,一心只想着我一定一定一定要拍到这张照片,在充分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后,他又趁热打铁地表示自己在附近有个环境不错又远离人群的空房子,对方不介意的话可以在那里休息。

“雨宫先生对我说,如果明天也能碰到的话就随意我拍几张,于是我当晚重新上山,在峰顶搭了个帐篷,第二天中午成功拍下了这张照片。”

北斋说这话时语气里只有难以掩饰的喜悦,听不出丝毫不满,这个时候诸伏景光倒是开始把这个人那句完全不知道雨宫清砚的背景也对雨宫清砚的背景不感兴趣的话信了个大概。

刚刚的讲述中提到的房子指的就是他们现在身处的房子,这两个相邻的小院都是北斋的房产,后来的一年多时间里雨宫清砚来这里住过许多次,北斋大多时候也都如愿拍到了满意的照片。

“我起初以为想拍那张照片只是一时兴起,但是真的按下快门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了,那会是我拍下的第一张人像,但是绝对不会是最后一张。”

北斋喝了口水,继续说道:“雨宫先生很独特,从第一次见他直至今天,我还没有遇到过第二个如此独特的人,所以迄今为止,我也只拍过雨宫先生一个人。”

北斋忽然伸出手,将他手中的相册向后翻了几页,似乎是想让他尽快把剩下的照片看完,又说:

“我知道这种形容很模糊,不过我的确经常有这种错觉,按下快门前的那一刻那个人明明就在前方不远处,按下快门之后却觉得他是在另一个世界。”

最后那句话让诸伏景光忍不住抬头看了对方一眼,他问:“这次你也会为他拍照然后放进这本相册里吗?”

“这就是我今天找上你的原因,绿川先生。”那个原本放松地倚靠在沙发里的摄影家瞬间坐直,“不瞒你说,其实这次的照片我已经拍完了。”

“哦?”

“是这样的,绿川先生。”北斋凭空做了个摄影的手势,“我知道这很冒昧,但是这一次,其实我拍了你和雨宫先生两个人。”

诸伏景光翻动相册的手一顿。

北斋站起身,认真说:“我享受画面定格的瞬间,很抱歉未经允许擅自就拍了你,但这张照片我实在是很满意,即使最终不能保留,我也希望能请你看一看。”

诸伏景光将手中的那本相册工工整整地放在茶几上,站起身,跟上那位摄影家的脚步,走进某个房间。

那大概是工作间,按照他的知识储备,对摄影家一类的工作者来说这个地方应该叫做暗房,专门用来进行洗照片一类的工序。

其实他已经隐约猜到那张照片大概会是什么样的场景,但是真的拿到那张照片时,他还是忍不住有些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