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思勖嗯了声,比着灯火往他额上瞅,红肿了一小块。
“昨晚风大,九州池的落叶说不定刮过来了,我瞅瞅,不成还得问内仆局借几个人来扫地。”
长秋诶了声,佩服干爹就是干爹,想的真周到。
揉揉眼睛往明堂前面的小广场看,天光亮起来些,乌沉沉墨蓝的穹顶透出一线明光,然后渐渐拉宽成一张光亮的弧面,继而缓缓下落,勾勒出明堂盛大威严的轮廓,顶上那只金凤单足傲立,如闻凤鸣。
为今日庆典,内府局、内坊局足忙了两三个月,扎看台,起花楼,听他们抱怨,圣人登基都没这么大阵仗。
长秋啧声感叹,“也不知这台子扎的牢实不?掉下人来不是玩的。”
又替人担心,“中间歇晌吃饭,和尚也光站着?不走动走动?”
叨叨半天,回头问杨思勖,“干爹怎么不说话?”
杨思勖双目炯炯发亮,神情呆怔,长秋不解,拿胳膊碰他,“我去跟内仆令说一声,您老歇歇?”
“大金球不亮了。”
沉重黏腻的喘息,杨思勖的眸子爆灯花样闪了闪,指着明堂正门。
长秋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茫然去看。
说是早春,这天色活像晚秋,狂风搜刮着九州池的奇花异树,把无数茎叶卷到半空,再一股脑砸下来,灰扑扑的色调如山雨欲来,连黄铜蛟龙手里捧的大金球也黯淡了……
不!
长秋陡然意识到,不是黯淡,是完全不亮了。
这两个金球的芯子是黄铜,外头用熔了的金子一层层抹上去,足抹了寸余厚度,趁软和刮的平整柔顺,真是一门手艺,自老师傅故去,后来者啧啧称奇,再想复现就不能了。
可如今那球体仿佛被人熔软,再拿铁丝刷子胡乱刷拉过,留下横七竖八毫无规律的刮痕,那蛟龙却一无所知,仍是敬重地捧着,拿它向女皇敬献。
“……武周的命数完了。”
杨思勖喃喃自语,长秋打了个寒颤,这正是他脑子里下意识的念头。
太僭越了,他听见也要拼命推开那话,恐怖的寂静,两人面面相觑,直到永巷的脚步越来越重,很整齐,飒飒口号夹在风里,是监门卫巡过来了。
“怎么办啊干爹?”
长秋龇牙咧嘴,急的快哭了,怕人家逮住他,说是他破坏了金球。
“你别跟内仆令提这事儿,就说借人扫叶子。”
杨思勖使劲儿推他,“往后有人问,都说亮亮堂堂,跟往常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