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宗亲里头,谁的府邸最简薄?”
张易之一笑,“圣人猜都猜得到,自然是皇嗣当年做相王时的旧宅,其实他手里有钱,就是不舍得花。”
“那庐陵王府就照相王府的规格来,一架珠帘,一把椅子也别多给。”
张易之无语,李显回京半月还未得传召,据宋之问说,惶恐得夜不能寐,口角生疮,几度落泪要回房州去。
他苦笑,“臣不敢替庐陵王求情。”
“你长久在朕身边,韦氏固执,定要寻机攀扯你,你要是胆敢……”
提起韦氏,堂堂女皇竟赌起气来,张易之忙不迭答应。
“臣这一向不出宫去便了,朝夕就在琉璃亭。”
女皇这才消了气,转身望向侍从队列,颜夫人不在,上官才人也不在,要问的话,一句两句传不清楚,她啪地一声折断了蓝雪。
“叫洛阳令来!”
李显说是悄然回京,实则这神都并无一件事能得机密,洛阳令正是张易之的堂弟,一早得他嘱咐,来时不等女皇询问,便双手奉上卷轴。
“臣得了府监吩咐,早早预备下十院宽窄,六七重院落的地块,预备供冬官修葺庐陵王府,只等几样细处敲定,便可开工。谁知前日晌午,庐陵王手持这份图例亲来臣衙署,叮嘱臣一切从简,只要三十二分之一坊地方,折算下来,十余亩地,将将合四品官员定例而已,又说……”
他瞟一眼女皇面色难看,头越垂越低。
“说什么?”
“说,他暮年回京,养病而已,又是前朝废帝,不必再与朝中官员往来,因此宅邸无需设置中堂,斗拱帘幕等等亦一概免除,地基也不必垒砌堆高,省出地方,将好多种果蔬……”
女皇展开卷轴飞快扫了一遍,面上骇然变色。
原来堂堂一座郡王府,过半面积皆被标识为果蔬园,还煞有介事地区分出桑田、稻田、鱼塘并灌溉水线、鸡笼狗舍等。
她哼了声,拧眉再看,果然既无山形水势,又无亭台楼阁,光秃秃清淡淡,不用比相王府,简直赶上太宗朝出名简朴的魏征府邸。
她扬手把卷轴扔回洛阳令怀中。
“他是要退隐于洛阳,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躬身稼穑吗?”
“仿佛是有这个意思。”
洛阳令哭丧着脸,“庐陵王还托臣采买牛羊……”
“荒唐!”
女皇轻声叱骂,语调中的疏远不屑犹如钢针,扎得洛阳令往后错了半步。
她并不在意李显乔张做致,反正这个儿子没本事,就算使出吃奶的劲儿,也不过就那么二两以退为进的能耐。
但前有武三思、武承嗣比照,后有李旦映衬,他太无能懦弱了,倒显得她识人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