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而身体变得老迈龙钟的蒋太医,捂着心口深深地叹气了一番,须臾后,他一脸沉重地慢慢说道:“微臣有一老友,他在三十多年前,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连续七天,服用了同一种药物。”
“微臣的老友也是一位大夫,且医术高明到无人能敌,但是他也是在服用两年后,才偶然发现自己的身体发生了变化。”蒋太医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蒋太医随即定了定神,他的眉尖紧紧皱起,硬着头皮继续说道:“后来他从他妻子那里获悉,他服用的药物叫作‘从一而终’,此种药丸又名‘断根草’,服用的人将会造成……造成绝子绝孙的后果。”
“他的脉相微臣再是熟悉不过,微臣也曾和他一同苦心研究过解毒良方。今日,微臣给皇上请的脉,和他的脉相是……同出一辙唉!”
“啪嗒”一声,皇上坚实的手臂,在无意识间,重重地捶打了一下身旁的方桌,桌上摆放的那盏素面淡黄色琉璃茶盅,滴溜溜跟着桌面的晃动滚到边沿,骤然间哐啷摔了下来,砸了个散碎响亮。
皇上的手臂旋而收了回来,他用指骨节使劲按压了下眉心,微微的疼痛感乍现,他低低嘶喊了一声。
蒋太医抬头偷偷觑看了一眼,就看到皇上的手掌心,赫然呈现了一条呈暗红色且有细小的纵切纹路,它象征着阳气浮越,而脉络随气奔,故脉不见微反而见弦大。
总而言之,皇上的肾出现了问题,肾为气之根,肾产生元精。但皇上不是肾阳不足,而是肾精太壮,则导致髓海溢满,精化生虽有源,但太磅礴炽盛,从而血热精枯,造成断绝子嗣的后果。
此时此刻,皇上俊逸的面容已不再平静无波,在听完蒋太医陈述的话语后,他的脸色逐渐发黑如墨,深邃的眼眶蓦地变得如凛冬冷霜,望之令人生寒,他一字一字地蹦出:“你可有疗法?蒋——太——医?”
蒋太医咽了咽有些干涩的喉咙,抬起手胡乱擦拭下额头上冒出的冷汗,他此时根本没有胆量去瞧皇上的脸色,犹如虾子一般佝偻着腰,嘴巴无声嗫嚅了会,很是无措的样子。
半晌没有得到回应,皇上的眼神里渐渐泛起一层薄薄的愠怒,面色虽已恢复澹然无波,但语气中自有一股冷厉:“蒋太医,你打好腹稿了吗?”
殿外依然晴朗温煦,暖阳熏人,殿内和外头却截然相反,凝滞的空气中夹杂着凛寒的冰霜,蒋太医心脏一悬,后脊中不由得也渗出一层冷汗,他慌慌张张地跪伏在地,声音颤抖不已:“求皇上恕罪,微臣……微臣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此话一出,蒋太医顿然觉得殿内的气氛越发瘆人得慌,他身上的寒毛阵阵竖起,他用劲掐了下右手上的虎口穴,勉强镇定了一点,语气惶惶然道:“微臣的老友这几十年来,服用过各种药草,用尽过各样的方法,都无法使身体恢复原状。”
皇上浓密乌黑的眼睫低敛,抿着唇一言不发,静默须臾后,他的眉心渐渐拧成川字,情绪难辨的俊容矍然失色,苍白如素纸,透着一种溃败失望的锈青色。
良久后,皇上深深呼了一口气,语气有些迟疑地问道:“这个‘从一而终’的药丸,是如何让人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服用的?”
空气中有胶凝般的滞缓与压抑,蒋太医悄悄用手掌心,摩擦了下被冷汗洇湿的衣袍,他把要说的词句细细斟酌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如实相告。
蒋太医蹙着眉头,哆嗦了下嘴唇,战战兢兢地缓缓说道:“回皇上,是在男女完成同房后,气血流溢、情盛肆纵后的两个时辰内。”
知晓了这药物的服用时辰后,皇上脑海中那根紧绷的弦一下子崩裂开来,他额上青筋骤然爆出,幽黑深晦的眼眸中渐渐泛起一缕缕暗红色的血丝。
彼时殿中一片沉郁死寂,皇上略微沉重的呼吸声清晰可闻。他的眼神骇人到极点,犹若严冬的冰雪,又如最冷峭的寒风,凛冽到了极处。
蒋太医不由自主地瑟瑟发抖起来,像是处在寒冬腊月一般,沁寒瑟缩不已,上下两排牙齿不自觉地直直打颤。
沉寂良久,时间恍如在此刻停滞不动,蒋太医好似被这沉闷凝重的气氛,压地越发抬不起头来,连跪地都很难保持姿态,他的身体只能头点地的趴伏在地砖上。
皇上霍然起身,迈着不甚平稳的步伐,缓缓地踱步到窗前,他一边走着,一边捻动着手中的奇楠沉香佛珠手串。口中默默念诵着“清心诀”。
时光缓缓流逝,慢慢的,皇上高挺的背影不再阴郁,仿佛整个人沉浸在“尘垢不沾、俗相不染”的心如止水虚空中,望过去他的身姿显得格外宁宓而朦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