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未必会进一步削弱鳌拜的权,对皇帝来说,眼下的局势刚刚好,只要索额图跟他一条心,那半边辅政大权就等同于在皇帝手中。

遏必隆胆小怕事,若是拉拢过去这个人,他们就又少一成胜算。鳌拜就成了一只年迈的老虎,爪牙不锋利,康熙不费吹灰之力,替自己除去威胁,还不用大动干戈。

那眼下最需要拔的爪牙便是他!

他成了对皇帝、对鳌拜都可有可无的一个!

他不能让这局势形成!

“鳌中堂,僧格台吉那边,您当真不去结盟?您今日也看到了,皇上已不再是当年的皇上,他今天能让索额图上、让苏克萨哈全身而退,明日说不定就派銮仪卫杀到您的头上。您不怕吗?”

鳌拜本闭目养神,捋着思路,听到班布尔善这么说,缓缓睁开眼睛。

“我知道你对令嫒舍不得,但舍不得孩子套不找狼。您可先假意答应僧格,先借势。等到事成,再翻脸也不迟。到时候女儿也不用嫁,反倒可以成为真正的公主。相信令嫒也一定能理解您的这份苦心。”

鳌拜朝班布尔善看了一眼,“你说的有理,但我看五旗的反应,这次硬碰硬,对咱们没好处。还如今早一般,我们两个唱双簧。我模棱两可,你和泰必图他们极力赞成,给皇帝施加压力。”

马车停下,班布尔善走了下来,换了轿子,与鳌拜道别。

鳌拜也放下了马车帘,换了一副神色,淡淡对外头赶车的下人道:“走吧!”

班布尔善回望鳌拜远去的马车,冷笑一声:鳌拜这个老匹夫,自己忍辱负重捧了他那么多年,一朝局势变,他说弃就把他给弃了!当初他能捧着他起来,今天就能摔了他下去!论那些见不得人的阴私勾当,他鳌拜不比他班布尔善少!谁也别想摘干净!

马车悠悠晃进东堂子胡同,纳穆福早就在家中等候。他也听说了那个骇人听闻的消息,在大门口团团转。一见到鳌拜的马车,立马迎了上去。

“阿玛!怎么说?”

鳌拜一边同他快步往里头走,一边道:“奶奶的!今儿我阴沟里翻船,出大褶子了!去把挽月也喊过来,去煮酒轩。”

屋内生了小炉子,门窗却紧闭,挽月不自然地望了望,纳穆福眼尖,对扎克丹努努嘴:“把炉火端出去,我和老爷要商议要事,下次来之前生火,关门后就端走。”

“是。”

见鳌拜神色异常凝重严肃,挽月便知道是出大事了。

鳌拜言简意赅,“苏克萨哈昨日遇刺,人未死重伤,辅政大权皇帝给了索额图暂代。”

前半句纳穆福是知道的,后半句才是让他真正震惊的地方。“皇上削了您的权?”

鳌拜深吸一口气,“没有!但把苏克萨哈那一份给了索额图,不等同于削我的权?以前我和遏必隆可以一起针对苏克萨哈,那老家伙拥护者不多,杀的杀,革职的革职了。可索额图是索尼的儿子,皇亲国戚根基又深,很难对付。”

“今儿朝上,您没反对?”纳穆福错愕,话刚出口,他便知道,阿玛怎么可能没反对,只怕是遇到了更大的阻力。

果然,鳌拜握拳一下捶在桌案上,“其余各旗旗主皆站出来支持皇帝,以富绶为首。”也怪他平时,大多笼络镶黄旗朝臣,对其他旗,尤其是正白、镶白两旗的朝臣多受他与党羽排挤。

“皇帝只说暂代,并未完全交付索额图。这里头名堂可就大了,苏克萨哈只要一日不归朝,那便一日在索额图手中。可现下,若暂代都不许,我无异于与皇帝、索额图一派、其余旗主皆明着站到对立面。比我上回单单反对苏克萨哈一个人还政要难办得多。”

挽月在一旁听明白了,皇上当真心机深沉。那日她只提示了“叶克苏”三个字,没想到他竟领会了,派出叶克苏先于鳌拜下手,假意刺杀苏克萨哈。说是半死不活,到底没人去探虚实。只要名义上上不了朝那就行了。

史上苏克萨哈自知斗不过鳌拜,便想还政于皇帝,自己退让去守陵。即便如此,鳌拜因唯恐自己也被要求还政,在一众党羽的撺掇下,假传圣旨,先斩后奏,赐死了苏克萨哈。一个辅政大臣就被这样绞死,后还被抄了家。

此事正是扎在康熙心中最深的一根刺,也是坚定了他要除去鳌拜的导火索。在那不久之后,他便与索额图里应外合,在勤懋殿拿下了鳌拜。结党营私,揽权、圈地,单是矫诏这一条罪过,就够杀头。班布尔善一应党羽全部斩首;中立的遏必隆逃过一死;鳌拜以一身伤疤与三代忠臣求情,也免于一死,被囚狱中,一年后病逝。

如今局势已变,苏克萨哈不会被鳌拜所杀,鳌拜也不会做假传圣旨杀大臣之事。按她所想,拖慢了进程,只要鳌拜没有进一步的动作,皇帝不会急于清算。而他今日所做举动,才是真正令她所震惊且未想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