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传奉官这种不伦不类的产物,正经读书人自然是不屑于当的,于是成化奉上的往往都是些工匠艺人等三教九流,本质上还是笼络人才为皇室服务,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就逐渐变成卖官鬻爵的工具。
由于成化日常挥霍无度,晚期只要有人透过司礼监向皇帝献上奇珍异宝,便可以当上传奉官,有些传奉官甚至手里掌握权力。后来弘治上位,虽然很少封传奉官,但也并未将其废除。等到了正德,那就更不必说,杨廷和革除的那些人里,有很大一部分都是传奉官。
嘉靖上位后倒是一直没提,结果现在想把传奉官搬出来,吓得王琼连忙道:“陛下,成化年间后宫物穷极僭,宪宗本想着用传奉官来增加些私库,结果确是破坏吏治,后来因为冗官现象频发,导致国家负担加剧。而那些传奉官更是为祸乡里,闹得民怨沸腾,实属百害无一利。”
而冼如星更是直白,开口就是:“您又不缺钱,何苦因为这点事儿跟朝臣再打一架。”
朱厚熜想想也是,毫不夸张的说,他如今可能是大明开国以来私库最丰厚的皇帝,冼如星搞得那些生意,如白糖油印这些大宗他都有入股,银子如流水般涌来,就连上次在宫里修道观都是他自己掏的腰包,成功堵上了大臣们的嘴。
既然此路走不通,于是便又来一计。大明其实目前有专门管理匠人的机构,名叫营缮所,所正为正七品,里面都是从全国各地来京城服役的工匠。
明初刚立国的时候学习元朝,将全天下的匠人编辑成册,采取“住坐”“轮班”的工匠服役制度,大明对工匠的徭役摊派得非常重,而且代代都要服役,所以即使现在不阻拦匠人当官考科举,许多人也都十分想脱离匠籍。
朱厚熜想将整改营缮所扩建,给匠人们正经官职,然后从其中挑选出技艺经验出众者,由他们去各地进行专业的工程指导。
“这倒是可以,”冼如星想了想,接着补充道:“另外其实现在匠人的服役制度也可以改一改。工匠们如果缴纳足够的征银可以免除当年徭役,这样不光能给朝廷增加税收,真有事儿了还能留着钱去雇佣些好人,现在的官匠们水准太差劲了!”
她因为经厂,也跟许多大明官匠们打过教导,深刻意识到像明朝这种徭役制度已经远远落后于当今的市场化运作。曾经有个印刷匠与她算过一笔账,表示像自己这种成熟的印刷匠,在江南地区的书局一个月大概能挣上三两银子,但是在京城服役期间,朝廷一年只给他们十几两,到手可能还不到十两。路途遥远,背井离乡,钱少还要受人欺凌,于是匠人们纷纷使用各种手段逃避徭役,实在躲不过的也不愿意工作,生产出的东西质量非常底下。
随着如今商品经济的高速发展,莫不如朝廷培养一批专家遇到大事儿监督指导,其余的直接花钱雇佣民间手工艺人。
嘉靖一听有道理,于是跟冼如星开始不断细化这个决定。事实上,两人商量的这些已经有了点历史上“一条鞭法”的影子,假如真推行下去,朝廷确实能够短时间内积攒一笔财富。
不过即便如此朱厚熜依旧不满意,经过这段时间的当政,他已经意识到大明的税收系统存在巨大隐患,先不说太|祖规定的只能征收定额田税,光光是商税几乎等同于无这点,就足以让朱厚熜痛心疾首。因为自己也参与大买卖,他非常清楚商业的利润有多少,所以便又打起了此处的注意。
“太急了,”冼如星摇头,“陛下才刚刚动了宗室,朝廷中正是人心浮动的时候,倘若此时再去碰税收,那士大夫们也不会站在您这边,万一双方勾结起来,那国家很容易就此乱了。况且这东西牵一发动全身,改完也不知道效果怎样,最好是找个试点。陛下明日可以找人试着在朝堂上提出这个建议,巧妙一点,可以配合着演一出戏。”
朱厚熜连连点头,“对,我正有此意,不过找谁配合好呢?”
说着说着,两人的目光不禁飘向一旁好久都没出声,努力降低存在感的王尚书。
王琼:“……”
……
第二天早朝,嘉靖先是提出了扩充营缮所和“班匠征银”的计划。
对于后者大家倒是没说什么,毕竟如今官匠拉胯已经是有目共睹之事,就连朝廷给官员派下来的赏赐都破烂不堪。但于是营缮所,朝臣们便不同意了。
本身官场上对于出身匠籍的官员就十分歧视,现在竟然还有给他们设立专门的晋升渠道,甚至夺取文官手里的权力,自然是不可忍!于是当即就有人跳出来道:“陛下,您如今赏官既滥,则俸禄不得不增,朝廷国库当不起这无涯用度,恳请为天地生民收回成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