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宏来了?”朱厚熜迟疑,虽然费宏已经致仕,但毕竟声明在外,又是三朝元老,无论怎样面子还是要给的,于是还是让人将其请了进来。
费宏刚过半百,但却须发皆白,长相端正,眉毛粗直,在宽阔的前额上向两边平射出去,光看面容,就知道是为刚毅果敢之人。
他十九岁就中了状元,之后一路高升,给还是太子的正德皇帝讲过学,入阁后更是兢兢业业,还斗倒了大太监刘瑾。在满朝文武都对宁王的小动作视而不见之时,唯有他站了出来,不过也因此得了奸人诟病,为皇帝所厌弃,随意找了个借口贬官发配得远远的。
费劲搀扶着长辈,眼眶红红的,看样子是刚哭过,见到两人,连忙激动道:“叔爷!这就是兴王于冼仙师!多亏了他们,不然孙儿早就成一碰白骨了!”
“当着王爷的面!大呼小叫成何体统!”费宏眉头紧锁,呵斥了一句。
“诶,费公子一片赤子之心,阁老又何须责怪。”朱厚熜面上挂着温和的笑意,完美展现了一位风度翩翩的藩王应该有的姿态。
谁知费宏却完全不吃这套,硬邦邦回道:“礼不可废,殿下刚继位,应该更注意这点才是,况且草民已经离开朝廷,还请您注意言辞。”
“额……”朱厚熜被噎了一下,有些不知如何开口,他自幼在王府众星捧月,能够平等交流的冼如星又是位顺毛大师,许久都没被撅过,不由沉下脸来。
“费先生今日来,就是为了这?”
“自然不是。”费宏回答地一板一眼,然后突然行了个大礼,“草民谢过殿下救我费氏族人,此番恩情,费某人没齿难忘。”
少年被他弄得有些发懵,直到身后冼如星推了他一下方如梦初醒,连忙上前扶起对方。
这可是名满天下的费阁老,即使面对皇上都不用行这么大礼,自己一个藩王怎么能受用。
“快快请起,费先生折煞小子了。”
老头儿避开对方的手,强撑着腿脚自己站直,摇头道:“老朽如今两袖清风,身无长物,实在没什么报答您,能做的只有这些了。殿下不过舞勺之年,却斗宁王,收流民,安陆在您的治理下堪比江南,如此实在令人钦佩,不过老朽还有个问题想要请您解惑。”
费宏这一辈子见多识广,又是出了名的耿直,他都能夸这么多,如此看来,自己确实做得不错,朱厚熜毕竟年少,即使再沉稳,也不禁有些得意,轻笑道:“费老但说无妨。”
“据老朽所知,先兴王只有您一支血脉,无论怎样,殿下的继位都是无忧的,而朝廷对于藩王自打成祖之后,要求藩府成员不农不工不士不商,只坐镇各地颐养天年便是。”费宏直视着对方的双眼,眸中一片锐利,“纵观整个安陆,每一处都有兴王府的手笔,老朽想知道,殿下是否想学宁王,行那潢池弄兵的北望之事!”
朱厚熜:“……”
第17章
如果此时要用一个词来形容朱厚熜的心情,那便是“憋屈”。
对面的老者大义凛然,除了个没用的孙辈,孤身来到兴王府,大有“立身一败,万事瓦裂”之态,搞得自己好像真是什么乱臣贼子。
天地良心,朱厚熜虽然在出殡之时与冼如星口嗨过自己亲爹差点当皇帝,但那完全是因为太紧张太难受想要随便说些什么。他自认为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就不会去做蠢事。
宁王几代人的积攒,天时地利人和全都占据,结果没出江西府就被当地官员一锅端了,他一个小小的兴王,怎么可能会去觊觎那个位置?!
少年涨红了一张脸,强压怒气道:“费老怕是对小王有什么误解,收留流民乃前任许知州拍案决定,当时父王重病,我为了祈福不过施了些食水。后来因为流民们比较细心,发现了宁王叛军的踪迹,如此才自发半路拦截。再者说,倘若兴王府真有什么贰心,当日宁王起兵,我与其勾连,直接拿下整个南方岂不更快?”
“那也未必,”费劲一言不发地听着,直到对方谈到此事,才反驳道:“有了初代宁王的教训,谁都知道留一手免得为他人作嫁衣裳。”
“你!”朱厚熜被他气得头晕,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反正你就是认定我想反是吧?”
费宏不为所动,直勾勾的盯着他,似乎心里在衡量些什么,半天,猛然间开口道:“陛下落水了。”
“哈?”朱厚熜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片刻后才明白,对方说的是自己的堂哥正德皇帝。
原来当日宁王造反,三五下被王守仁活捉后,收到捷报的正德秘而不宣,反而在江彬的撺掇下继续南下。可怜的阳明先生一而再再而三地上报,直言自己已经把人抓住了,连军队都收缴,皇帝就不要冒险了,然而几次消息都石沉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