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雾漉黏湿的氛围之中, 隐隐约约地, 一曲若即若离的天籁之声, 环诸于温廷安的耳屏,闻声识人,可以粗略推知歌者是个年轻女郎,但不见其人, 仅闻其声。
歌者吟哦之声,如泣如诉,不绝如缕, 字字句句似是锥心泣血, 教人心生广袤的苍凉,一抹异色掠过温廷安的眉庭, 她定了定神,遽地朝骊氏的墓碑望过去。
仅一眼, 她悉身怔愣一番。
墓碑消弭了,变作一株长势蓊郁的桃树,芳菲之香弥散开来,树底下跪坐一位女郎, 簪花云髻, 叠襟素衣,膝上竖卧一架桐木琵琶,她且歌且奏, 神情却不见矜喜。
女郎生着一张澹泊如远山雾的面容,肤色白得腻出云光, 五官素淡到极致,隔着一截不远的距离,温廷安却能明晰地觉知到,女郎那不食烟火的出世气质。
其歌声,仿佛来自遥远飘渺的云端,教人敬仰。
畴昔,温廷舜说过,骊氏拥有一副世间罕有的歌喉,能教花溅泪,能教鸟惊心,后宫女子闻之,无一不惊羡。晋朝的末代皇帝嗜于歌乐,尚在潜龙之位时,便听闻骊氏的闺名与名望,强行召其入宫,予其名份,将她囚于禁庭之中,让其只为他一人而歌。
从那时起,温廷安可以隐约感受到,晋帝与骊氏的婚姻,早已名存实亡。被褫夺自由的骊氏,待在深宫的那一具娇躯,已然沦为一具麻木的空壳。她的心并不在宫中,而在远方,在她的母族那边,骊氏渴盼能离宫归家,与族亲团聚,但直至大晋倾覆,火舌湮没禁庭,敌军将她逼上松山,骊氏终其一生,皆未能如愿以偿。
这或许亦是骊氏的旧部,难以顺服温廷舜的缘由罢,旧部对骊氏的亡殁,一直难以释怀。
温廷安思绪归拢,翛忽之间,那天籁之声停歇了住,抚琴奏歌的女子,隔着一片澹澹苍雨,朝她望了过来,目色娴和雅炼,底色是慈悲。
温廷安下意识望向身边人,却是发现,温廷舜不知何时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