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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法 陈之遥 993 字 10个月前

分手一年多,他们忽然又在洛杉矶遇到。他说是有些工作留下来,其实根本哪里都没去,在她当时那套小公寓里住了一个礼拜。他不解释,她便也不问,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似乎又回到从前那种间歇性同居的状态。

直到手术之后的第五天,他陪她去眼科诊所复查。她做完检查出来,夸张地复述医生的话,说她的视网膜边缘光滑完整,眼底造影焕然一新。而后与他拥抱庆祝,高兴得像个小孩。他那时候才确定,在得到这个结果之前,她有多担心。虽然她一直没有表现出来。

那个短暂的窗口就这样过去了,她的病假就此结束,他也是该走了。

临行前的那个清晨,他坐在床边穿衣服,她翻身过来,说:“下次来洛杉矶出差,我请你吃饭。”

他甚至记得当时窗帘拉开了一点,透进微蓝的晨光,也记得自己回身看着她,忽而明了,这其实仍旧是她从前想要的那种状态,他有时间就过来,或者她有时间飞回去,只是在一起,暂时不谈未来。

她并没让步,一丝丝都没有。

第91章 【91】

那天晚上,吴清羽去了趟老沪闵路。

那是城市西南角外环边上的一个拆迁小区,围墙圈起一栋栋高层建筑,密密匝匝的小户型,物业维护得不算好,出租比例也不低,建成不过几年,已经显得有些陈旧了。

吴清羽不是第一次来,但早忘记了门牌号码是多少,拿出手机,翻了一通几年前的微信聊天记录才算找到。她走到那栋楼下,按响门铃,隔了会儿有人接起来,没讲话,只听见门禁对讲机里传出沙沙的电流声。

吴清羽看着头顶亮着的灯,一只夏夜的小虫正在亮光里飞旋,她说:“是我。”

那边直接给她按了开门,她走进去,搭电梯上楼,到了那一层仍旧有点转向。走廊灯光昏暗,两边四户人家,其中有一扇房门已经给她开着了。

她抬头看了看门上写着的号码,才算确认,一只脚踏进去,便听见里面说:“回来啦……”

隔了许多年,还是这么一句,一瞬就叫她想起从前,仿佛回到天山路的老房子,那个 她曾经睡了很久的过道,逼仄阴暗,永远泛着股灶间的油薅味道,一阵生理性的厌恶涌上来。

她在尘垫上踩了踩,终于还是走进去,带上门。回头便看见吴绮,蓬着一头卷发,趿拉着拖鞋走出来,身上穿一件不太符合年龄的吊带睡裙,曾经鲜艳的桃红色洗旧了,露出脖颈和手臂处松弛的皮肉。

吴清羽没叫人,不记得自己有多少年没喊过“妈妈”了,甚至只是“妈”这一个字,也很难说出口。

吴绮也不跟她计较,只对她说:“不用换鞋了,你的鞋肯定不脏。”

语调像是平铺直叙,又好像带着些揶揄。

吴清羽不确定这是她自己的问题,还是吴绮的问题。她永远都觉得吴绮在嘲讽她,句句如此。又一阵生理性的厌恶涌上来,她再一次想走,但终于还是没有,跨出门口那块尘垫,踩到地砖上。

她记得自己为什么要跑这一趟。下午在思遨所言谨的办公室里,听见萧桐和父母的对话,她便想起吴绮,当时在心里对自己说:吴绮也有好的地方,虽然没给过你多少,但也什么都不跟你要。

这时候回想起来,竟有些心惊,那一句自言自语,好像也带着吴绮式的嘲讽腔调。

吴绮抬手,做了个不清不楚的手势,像是请她去客厅沙发上坐。吴清羽偏不,走到另一边,拉了把椅子在餐桌旁坐下。吴绮笑了声,又像是不出所料,兀自走进厨房,丢下句话:“今朝来做啥?”

吴清羽没答,只是环顾四周。

这套房子一室一厅,最简单的装修。吴绮住了几年,陆续添了些东西,打扫得也不算干净,显得凌乱无章。墙上挂着五颜六色跳舞的裙子,地上摊着各色的鞋,客厅电视柜的角落里还摆着她外婆的遗像,以及那一尊观音。吴绮不信佛,大约只是出于信仰上的实用主义,不好随便处置,于是仍旧供奉在那里。

看了一圈,吴清羽才问:“交谊舞怎么不去跳了?”

吴绮在厨房里回答:“前一阵有人来拍照,问东问西的,怕给你丢脸,我就不去了。”

吴清羽笑笑,听这话里还是带着嘲讽,还是在怪她。

这几个月,网上关于她的无数黑料里有一部分就是骂她不赡养父母的。说她日赚 208 万,自己住江景豪宅,亲爹在悉尼唐人街小超市里收银搬箱子,亲妈寒酸又不检点,住城乡结合部拆迁小区。

她每次看见就想回:哇你们好清楚啊,连我都不知道我亲爹在哪里。还有亲妈,什么都不要,哪怕硬给也不要,你叫我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