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止是没亮,现在夜才到两更。
祁宴道了一声“好”,搭在她腰肢的手臂慢慢收紧。
许久之后,他唤了几次“卫蓁”,身边人都未曾回应,祁宴神色柔和地望着她,慢慢将手臂从她抽出,捞起衣架上衣袍披好,放轻脚步往外走去。
关门声响起的一刹,卫蓁缓缓睁开眼,从床上坐起身,透过窗纸看见他那道朦胧身影推开院门走了出去。
卫蓁昨夜迷迷糊糊醒来,就曾发觉祁宴不在身边,那时还以为是在梦境之中。今日傍晚她与他亲吻,不小心碰到他左胳膊,他倒吸一口凉气,卫蓁以为他受伤,要捞起他袖摆检查,祁宴再三推脱,糊弄过去。
那时卫蓁便觉古怪。
卫蓁简单穿好衣袍,连头发也不绾了,快步走出院子。
快三更夜了,集市上仍有不少人,她隐匿在人潮中,一直落后几百步,跟随祁宴,直到进入兽场边巷口里,目睹他随着一群汉子走进通往地下的阶梯。
她没有犹豫,快步跟上。
石梯通往地下,极其狭窄昏暗,卫蓁慢慢摸索,穿过一片黑暗,到了门口,却被两位流里流气的男人拦下。
“姑娘怎么一人来这里?”
卫蓁在人潮里已经找不到祁宴的影子,道了一声“寻人”,拨开他们的手,大步往里走去。
黑市上街道声色犬马,是另一种繁华旖旎。
她一个女儿家一混入其中,便引起不少男人的瞩目。她随便问了一路人,有没有看到一年轻的中原男子,对方指了指前方,她一路朝最里头走去。
前方擂鼓声激烈如雷,卫蓁闻到空气中血腥气,心也剧烈跳动。
忽然间,她脚步停下,目光定住。
人头攒动中,她看到祁宴立在搏斗场边上,正与一仇犹人交谈。
仇犹人抬起两根手指,给他比了个数,朝他扔去了一个荷包,祁宴打开检查银两,点点头,表示接受,随即跨过栏杆,往搏斗场走去。
在搏斗场另一头,正系着一只巨大的獒犬。
“祁宴!”
这一声引得场地中少年一下定住,慢慢回过头来。
四周一圈人问道:“怎么了?还来不来啊!恶犬都准备好了!”
祁宴的视线中,少女眼眶通红望着她,眼前浮起一片水雾,垂在身边手微微颤抖。
祁宴怔住,全然没料到会在这里看到她。
她嘴唇发抖:“你随我出来。”
场地主人认出这是祁宴的妻子,忙对祁宴道:“场边人已经下注,你现在出去,这么多赌注,你得赔老子钱的!”
卫蓁已转过身去,挤开人潮,大步往外离开。
四周乱哄哄一片,祁宴心头巨震,好似被一把匕首刺了一下,一瞬间脑中一片空白。
场地主人让他停下,他迈出脚步,不顾阻拦,快步往外走去,“卫蓁!”
二人出了地下集市,祁宴拉住她,卫蓁回头道:“为什么背着我来这里?”
祁宴抬手抚上她脸颊,有一滴泪从她眼帘上落下,滑入他掌心纹路中,灼得他心头滚烫。
她眼底一片湿润光亮,抬起手擦了下眼睛,倔强地不肯叫眼泪落下。
她咬牙道:“我跟着你从家里离开,以为你最多夜里找什么事干,可你却来这里,我花了好多工钱,给你买金疮药,想叫你伤势早日痊愈……”
祁宴看她抽泣,喉咙好像被堵住一般,“我不想让你担忧,只是想多赚一点……”
“我知晓……”卫蓁正是因为知晓,才更觉心疼与难受,过往压抑的酸涩全都翻涌上来。
祁宴眼底柔缓:“那日斗兽场,你是不是为了我,将你父母留给你的玉佩抵押给了仇犹人?阿蓁,我想帮你将你父母留给你的东西尽早地赎回来。”
在这话落地后,卫蓁再也忍不住,走上去,一把用力抱住他,吻住他的唇瓣,将他的话语尽数堵在唇间。
强烈的爱意从唇角弥漫开来,浓烈的感情随风散开,唇舌与唇舌相扣,两个少年人心跳此起彼伏,诉说的都是极致缠绵的情意。
灯火在四周晃动,夜风穿过他们的发梢。这一刻四周一切喧嚣都安静下来。
属于她唇上香气,沁入他的肌骨,令祁宴心悸,他紧紧地抱住她。
卫蓁眼中布满清亮泪珠,松开他的唇,“我不用你这么辛苦,你这是拿命在换银两,我们省一省,总够用的。”
祁宴道:“你在编斗笠不是吗,你为了我,手总是受伤,我不想让你操劳。”
卫蓁没想到他早就发觉,在夜风中静静看着他,他们二人做了这么多事,兜兜转转,不过都是为了彼此。
卫蓁鼻尖一酸:“和我回家。”
他点头,卫蓁牵住他的手,然而走到一半,她忽然调转方向。
她带着他走到一处山坡上,夜里天光灿烂,星光浸染草叶,星辰投下一片明亮的光弦,有风袭来,那些光弦便随风在他们周身摇荡。
祁宴问道:“怎么来这里?夜里风大,我们回去吧。”
卫蓁虽不再抽泣,声音还带着浓郁的哭腔:“你跪下。”
祁宴看她神色认真,并未询问,撩袍跪在草地中。
她也跪下,长吸了一口气,抬起双手合十,“浩浩长天见证,卫蓁与祁宴今日结为夫妻——”
夫妻……
祁宴诧异地看向她,“卫蓁。”
他的心脏停了一拍,春夜晚风中裹挟来一种情愫敲打着他的心头,心忽而炽热,像有一簇明亮的火在燃烧。
卫蓁转头,风拂起长发,有一尾飘向他。
“你也与我一样,双手合十,告知上苍神明。”
“我们今夜,便在这里成亲。”:,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