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一望,便看见同样打扮的慕容玉。他的半张脸藏在阴影里,只露出那两片看上去十分不近人情的薄唇。
周通的眼睛追随着买药人,见此人身穿宽大的长袍,头脸皆裹得严严实实。不过这种打扮在黑市中也不算奇怪,毕竟来这里的都抱着些不大能见人的目的,人人裹得都是这般严实。因此周通是想另一件事,他说:“真奇怪,都说那药价值千金,也没看见这人给钱啊。”
慕容玉一笑,没有作声。
周通眼见那人就要挤进人堆,立刻就要跟上去,却被慕容玉拦下。慕容玉说:“这个人不是买药,是替他主人来讨药的你没有闻到什么味道吗?”
听他这么一说,周通才闻到空气中遗留下的一种奇异的香味。他立刻啧了一声:“真亏他们想得出来。”
慕容玉一拍他的肩膀,说:“去吧,到你干活了。”
这几日寻桃几人已经返回了漳州,这一路上寻桃都有些心惊胆战,她不知道宗施於为何突然折返,却也不敢发问。
但是宗施於待她倒是很好,每日勤勤恳恳地为她施针,连煎药都要亲自盯着。这段时日她身上的百花凋竟然一次都没有发作,这种久违的轻松感让她既快活,又怀有忧惧。
这日刚刚抵达漳州,他们在客栈中歇脚。宗施於果然来问:“你祖父住在哪里?我将你交到他的手中,要告诉他如何用药。”
寻桃支吾了一下,正不知道怎么答话时,庄晓立刻接话道:“先生有所不知,祖父年纪大了,去年刚刚去世,如今怕是无家可回了。”
宗施於见寻桃低着头,便也没有追问,说:“那你们就跟着我再飘零几日,再施针三次,也许就能大好。”
庄晓听他说“也许”,心内自然要打鼓,便问道:“先生,这最后三次施针,难道有什么凶险之处吗?您这般医术,竟然用了‘也许’二字。”
这一路上庄晓没少说奉承话,宗施於心里知道他是担忧寻桃,便也没有揭露过他,现下听他这么说,便答道:“最后三次施针,的确有些凶险之处。百花凋何其凶狠的毒药,这样小的年纪能撑到这个时候已经实属不易了。好在她学过武功,体质较同龄女孩子要好些,不然……只会更加凶险。”
他们在忧心忡忡地讨论自己的病情,寻桃心内却在担忧另一件事她在回来的路上便听说了苏州的事情,心内实在担忧,刚一回返,简直是急不可耐地要回去见一见柳昔亭。
那边说得热络,回过头却见寻桃一言不发。宗施於只当她是心内害怕,安慰道:“虽说凶险,但只要中途不出现意外,也不会出什么大事,也不用太过害怕。”
寻桃感觉到他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很配合地点了点头,终于将那个在心头盘桓了多日的问题问出了口:“先生为什么突然折返漳州?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做吗?”
宗施於看着她,目露慈爱,说道:“我有个女儿,她同你差不多年纪。我得到了消息,听说她此时正在漳州,这才急切地赶回。”说起这些话,宗施於便面露笑容,说道:“也不知道她现在长成什么样子了,她离开我的时候,才到我的膝盖那么高。”
这段时间寻桃得了他许多照顾,此时听他这么说,反而失落起来,悻悻道:“时隔这么多年还能寻回来,真是幸运。可惜我连我爹娘是谁都不知道。”
庄晓见她情绪不甚好,便岔开话,说:“听说最近穆府热闹着呢,宗先生,您听说没有?”
宗施於说道:“听说了,苏州那个有名的绸缎庄底下竟然是拿活人下药的药铺子,真是耸人听闻。”
庄晓本意是想说穆旭尧被人上门讨说法的窘样,却没想到宗施於竟然直接提到了这件事。他侧过头看了寻桃一眼,接话道:“这件事……怎么也和穆府有关?”
宗施於神色淡淡的,慢慢喝着茶,说道:“前段时间有个小子来请我解毒,解的便是百花凋。那人正是绸缎庄的主人,如今倒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寻桃听他话中略带讥讽,顿时不快,但是想着蒙人施恩,就强压下来,缓声问道:“先生这么确定这件事和他有关吗?”
宗施於抬眼看向她,说:“说起来,百花凋是穆旭尧的独门剧毒,最近怎么东一个西一个,都中了这种毒?”
庄晓一听就觉得不妙,赶紧说道:“穆府里养了那么多毒物,说不准是喂什么长大的,也可能他看管不住,跑了出来。宗先生,您这么擅长解毒,穆府中那些毒物的毒呢?也能解吗?”
提到解毒之法,宗施於竟然不再纠结刚刚的问题又或是他根本没打算在这件事上多加询问他转过身,与庄晓讲起毒物的饲养。
入夜后,寻桃悄悄去敲了庄晓的门,两个人一句话也没说,便轻手轻脚地从客栈后门离开了。
寻桃实在太过挂念柳昔亭的安危。她并不知道柳昔亭准备了这么一手,只是想起某日突然挂起的春牌。起初他在游仙阁挂春牌寻吞雪剑,寻桃当时的确觉得有些奇怪,毕竟事关吞雪剑,柳昔亭向来都很谨慎,怎么会让家传之剑落入一个万人争抢的境地。
事已至此,她除了埋怨自己太过迟钝,也没有别的能做。返回漳州已经有三四天,她不敢明着去见他,毕竟柳昔亭叮嘱过,一切要以解毒为重,就算当面碰到,都要假装不识。
如今毒已解了大半,寻桃担心他真会做出些什么同归于尽的事情来,便再也待不住了,缠了庄晓好几天,才能去见柳昔亭一面。
两人行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庄晓还在胆战心惊地叮嘱她:“公子问起来,你可一定要说是你逼我的啊!不然公子一定要生气的!”
寻桃嘴上说着“知道知道”,心思却已经飘远了。
将近一个月未见,寻桃没想到再见他竟然觉得他形容憔悴,一副神魂将散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