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王君番外:搞到神仙

所以忍不住。

更加拼命地迈开双腿跑起来。

话说的好听。

现实其实是她们迟到十多分钟,哲学系教室里已经陆续来了好几个女同学。

宁致恒坐在尾排窗边,一串脊背笔直如雪的山脊,目光停在窗外。

王君不远不近地看着他,就像看一张永恒静止的照片,感觉到无形的遥远。

“就八个,不多嘛。”

徐洁数了数人头,正儿八经道:“你就当她们是野猫野狗猪头六,上!”

她推她,她像小丑闯入陌生的世界里。

黑板上密密麻麻的马克思主义,分开认得,合起来压根读不通。放眼望去师姐们个个长发及腰,棉裙布鞋的打扮清爽而妥帖。

连说话语速都是很慢的,温声细语地咬字,笑起来会用手背虚虚抵住唇。

王君不到两秒转回身,说声‘尿急’,匆匆钻进女厕所里反锁上门,之后足足半个小时没出来。直到上课铃哗哗打响,她仍然双手抓着裙摆蹲在坑上,百无聊赖地往脑门上吹气儿。

“死王君,关键时候你又拉屎这么久?!!”

徐洁在外头踱步良久,终于暴躁踩着重步冲进来,万分嫌弃地说:“这厕所臭死了,你赶紧的五分钟弄好,不然沾一身屎味怎么送情书?”

角落里传来回答:“我不想送了。”

“哈?”

那边长长叹口气,“月亮就是月亮,他在天上我在地下,根本挨不着边。”

徐洁无语:“不就个狗男人,有什么好慌的?天底下两条腿的男人多得是,这个好你就收下,不好直接换。怎么你们这些人谈起恋爱怎么都变个人似的?我真搞不懂。”

“有那么容易就好了。”

一门之隔,王君托着脸心不在焉地回:“要是喜欢这回事能搞得清楚,就没什么好喜欢的了。”

“哼,算我看错你了。”

“还以为你多潇洒,以前一口一个男人都是狗,结果说到头你根本就是个胆小鬼。”

徐洁抬起腿,不轻不重地踹了脚门板,赌气说:“不管你了,你自生自灭吧!”

“自生自灭也不是这样用的。”

话没说完,一阵气呼呼的脚步声已经迅速走出女卫生间。

哎。

捶着麻掉的小腿,口上重复那个词:“胆小鬼。”

王君生长至今十九年,从未有人说过她胆小。

她总是敢爱敢恨、说打就打,不怕黑不怕鬼,不怕脏不怕男女之别。数不清在泥地里滚过多少次呀,她有她的老虎帮,打起架来不怕闹大。

那么多丫头小子折服在这份勇猛之下,规规矩矩喊声老大。

但徐洁是对的,她胆小。

早在很久之前便隐约感觉到,徐洁所谓的‘狗男人’之称几乎是铿锵有力。

因为大小姐发自骨子里觉得自个儿白白胖胖有福气。管你好的坏的男人女人,看不上就是看不上,反正她有钱为所欲为,绝不委屈自己,愿意好吃懒做优哉游哉地晃悠过人生。

王君不同。

她多是看过话本里忘恩负义的穷小子、喜新厌旧的坏男人。十里八乡有烟瘾酒瘾沉迷赌钱打媳妇的老爷们又那么多,理直气壮地致使着女人洗衣做饭,为他们端洗脚水。

她的‘狗男人’纯粹是种调侃,是种不信任。

从小远离情情爱爱,无论爹妈如何说‘你长大后肯定能找着个靠谱的好小子’、‘咱们把关才不会让那种小流氓过关’。她就是不相信世上能有多少好男人。

好像更不相信她有那么好的运气,能够、值得那稀少的好男人。所以选择大大咧咧,选择剑走偏锋成为女作家。她不止希望扬名立万挣大钱,更多希望用努力填补运气的空缺。

没有好男人就不要搞恋爱,不搞恋爱照样靠自己活下去才行。

她为着年少的觉悟而奋斗,混成如今名不见经传的小作家,遇到宁致恒。

犹如不期然走进一场朦胧雾水笼罩着的美梦,还未走近,已经开始畏惧烟雾散尽后的真相会令人失望。当然还怕美梦将她这不入流的乡下姑娘拒之门外,连这遥望的资格都没收。

所以停留在这再好不过了。

她那两个月六十天的喜欢,里面至少有五十八天不想让他知道。

只有少得可怜的两天,她渴望走近他,了解他,放任自己沉沦,在美梦中颠覆认知。

喜欢之类的心情,大约便妙在这无法自控的两天里吧?

王君搓搓眉毛,决定给自己一次打破成见的机会。

就这么一次。

整个上午悄然而逝,下课铃声悠悠响起。

她撕了矫情做作的一大篇华丽诉请,从包里扯出两张纸巾垫在左手背上。右手握着笔,一笔一画,也恣意率性地重新写下三行字:

我喜欢你。

不过我就告诉你声而已,因为我还不确定要喜欢多久。

看你表现怎么样吧。

嗯……

看着像个江湖战帖,自带挑衅语气准备一决生死的那种?

这很酷。

很女侠。

她满意地折叠起来塞进信封,走进没人的教室,塞进他的抽屉。

拍拍手潇洒地离开。

王女侠的情书完全心血来潮,没有署名。

宁美人的回信就精致很多,常常装在漂亮的信封里。

——好。

他用错落有致的小楷回:夏天过去了,接着是秋天、冬天,我永远还有明年的春天。

信纸散发着淡淡的木质香味,王君是摸黑夜探教室拿到手的,翻来覆去看两三遍。

不是很能领会这直白言语下暗涌的情感,只觉得寥寥几字好看好念又好听,像铺卷开的白话长诗,无尽的风花雪月藏在留白里。

她要喜欢死他的文字了。

白天黑夜没人的时候悄悄拿出来看一眼,放进去。

没过两秒再恋恋不舍低头看两眼,再平平整整放到包里去,不禁在心里描绘起他的眉眼。细细地、慢慢地、不停地,有大把大把的时间走近他,不知不觉的越来越喜欢。

几乎刻在肌肤上,融进骨血里。

王君没想过她会那么喜欢一个人,像一条长路没有尽头。

好比他回信,她再回信,他再再回信,回来回去没有休止。不知不觉便通了大半个月信,通过这静默的教室抽屉,这微妙的文字排列。

起初还是小心翼翼的,后来她的信逐渐开始不拘小节、乱糟糟起来。

有时捡个破了的花瓣给他,有时是喜欢的。

他回给她一片深绿色的叶子,还有张云的照片。

信里依旧没有署名,笔迹经过精心的捏造,王君不想暴露,有点刻意的避开他,很少去图书馆——很少时候偷偷去过机会,他总在那里。不声不响坐着,仿佛兀自赴着无人响应的约。

到了十月初,宁致恒又破格走进学校食堂。

之后便一日三餐准时准点在那里出没,碰面自然打招呼,他沉静的目光游走过面庞。他没提起信,但她渐渐确定他是明白的。

就从他长久流连的目光里确定,他什么都明白,仅仅耐心陪着她玩‘请你猜猜我是谁’的游戏而已。

有种心照不宣的玩意儿在蔓延,王女侠这么相信着,有点儿飘飘然,不经意写了个:秋天来了,我觉得至少能喜欢你到冬天结束。

事实证明不止有点飘,可能非常飘。

夏末秋初的季节细雨绵绵,再次大摇大摆地夜探哲学大楼。王君神态放松,竟然不经意想着:这游戏玩这么久都没劲儿了,要不要干脆来个大的?

潇洒点。

比如抬头挺胸走进图书馆,啪一下甩出一叠信,脚踩椅子宣布游戏结束?

或者盘着双手从食堂角落里蹦出来,当众送署名情书索要回答?

好像都不错,嘿嘿。

她哼着电视剧里的江湖调调,熟门熟路撬开教室后门,伸手进去摸索回信……

诶,今天没回信?

难以相信,小姑娘推开椅子仔细扒拉抽屉。近乎要把脑袋拱进去的时候,外头依稀传来一阵轻而稳的脚步声,绝不属于查楼的保安大爷。

糟了,难不成今天玩得是守株待兔瓮中捉鳖?

去你奶奶的潇洒,王女侠的雄心壮志瞬间缩水,屏气凝息走到门边。

他也停在那儿。

隔着门她知道是他,他也知道是她。

只是她坦荡又狡猾,很难主动拉开这扇门,让自己落于下势。

宁致恒一动不动站着,想了很多,指尖攀上门。

就在这门缝拉开的刹那,一道黑影从手下滑了出去,三两步冲下楼梯,要逃。

俗话说精通数理化的人多半不碰文学,又俗话说才子佳人文采飞扬,独独不善跑跳来着。

此时此刻王女侠衷心希望她的心上人是个超级宇宙无敌大偏科,顶好是那种跑两步就柔弱喘不过气儿来的翩翩小公子。

一手抓着栏杆连跑带滑飞窜而下,耳边充斥着放大的心跳声。眼看着要到二楼,背包被拽住了。

丢开背包还想溜之大吉,后衣领被揪住了。

输了。

愿赌服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