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炜按了按他肩,“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待会你要一五一十地与我细细道来,一点都不能隐瞒。”
很快朱厚炜便弄清楚,那胡节几乎全族都已落罪,遑论跟他上任的父母妻儿,如今只有寡嫂和侄儿侄女逃出零陵,流落至衡州被孙清收留。
“你现在把他们安置在何处?”因为蔚王府占地极大,朱厚炜又是孤家寡人,府中只有内侍连宫娥都无,故而让靳贵等属臣携带家小住在王府。
“在城郊偷偷赁了一间小院。”孙清老实道。
朱厚炜叹了声,“你家里也不宽裕,还有那么多张嘴要吃饭,回头我让账房给你支点银子。此番锦衣卫派了何人来,你可知道?”
“不知。”
锦衣卫多有勋贵子弟,其中亦是派系林立,朱厚炜从前在京中多幽居于深宫之中,识得之人极是有限。想疏通关系救人,几乎是天方夜谭。
孙清双手拢在袖中,又是后悔给殿下添了麻烦,又是觉得出于公理人情无法袖手旁观,整个人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朱厚炜看着他就想起了自己当年初入职场的时光,不由莞尔,“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自乱阵脚,咱们如今要做的一是要瞒过府中其余诸人,二才是要瞒过锦衣卫。”
藩王虽名义上为一州之主,可却不能插手军政要事,真正能管辖的也不过是王府及皇帝赏赐的田地,朱厚炜蹙眉,“不如将他们送到庄子上伪装成农户?”
他又自己摇了摇头,“这几人原先在零陵也是出身士绅,细皮嫩肉的,一眼便可看穿。”
“这可如何是好!”孙清已然急得不行。
朱厚炜却微微一笑,“若是大雪纷飞之中有一棵梅树,你可能找到?”
孙清若有所悟,“可若是在梅林之中,这梅树便不好找了……”
“我记得王府有个地牢?前头那任雍王关了不少人进去?”朱厚炜笃定道,“先将这几人安顿进去,回头咱们再挨个看过这些犯人的卷宗,若是无甚大罪,放了便是。”
“是。”
孙清领命告退,朱厚炜看着眼前王府金灿灿的琉璃瓦,深深叹了口气。
刘瑾啊……
第五章
先前朱厚照也曾安插了几个锦衣卫在他身旁,其中既无身世显贵的纨绔,亦无武功绝群的精英,不过是几个庸庸碌碌的公差领着俸禄过日子。故而不管他们真正领到的差事是监视还是保护,都只能说完成得差强人意。
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胡节的家小安顿好,朱厚炜略一思索便将那几个锦衣卫唤来,客客气气地让小内侍为他们奉上茶水,“蒯校尉,寡人听闻很快将有锦衣卫前来衡州,不知诸位可曾听闻消息?”
蒯校尉这几年在王府过得颇为舒心,自然无有不答,“听一位小旗兄弟说了,来的似乎是钱宁钱千户。”
这又是个史书上读过的名字,仿佛也是刘瑾的爪牙。
“此人绝非善类。”蒯校尉身后有一低阶锦衣卫忽然开口,“据属下所知,钱宁从小被太监钱能收养,听闻关系亲近异常,可用‘嬖之’形容。”
朱厚炜眉头一动,却见其余几个锦衣卫不甚通文墨,听了这话并无特殊反应,“是么?”
“元年时,他依附刘太监,又被刘太监引见给当今,已被赐了国姓,还被圣上收为义子。他和刘太监等人一同撺掇圣上微服私访,设立豹房,竟还和圣上同榻而眠,可谓毫无规矩。”
蒯校尉见他越说越不像话,赶紧轻咳一声,“牟百户,如今你也不是南镇抚司管事了,还是慎言为好。”
朱厚炜笑笑,“行了,锦衣卫便让巡抚他们应付,咱们关着门过日子,只要咱们忠君爱国、问心无愧,任谁也不能把咱们怎么样。”
朱厚炜却长了个心眼,那个牟百户虽两鬓风霜,可看着也不过不惑之年,为何如今还是个百户?一打听才知原来这牟百户本名牟斌,因贤宦怀恩推举,在孝宗年间一路被擢拔,官居镇抚司事指挥佥事,其人仁厚刚正,在李东阳弹劾张氏兄弟而被下诏狱时多加维护照顾。而去年因不肯“多加关照”刘瑾构陷入狱的犯人,被降职为百户,原先的安排是贬至沔阳卫,最后也不知是谁将他安置进了蔚王府。
亲王府不仅俸禄优厚,差事清闲,众所周知蔚王亦是张氏的苦主,为人也颇为耿直,在沔阳卫生死莫测,可在蔚王府却可太平度日。
是谁如此为他考虑周到,又别有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