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3 章 珍珠衫

除了卢芳枝,还有谁是父亲?

天元帝。

卢实是孽障,董苍是孽障,而先前曾被天元帝寄予厚望,却知法犯法的三皇子,又何尝不是孽障?

董春说这句话,看似是替卢芳枝求情,可实际上,未尝不是宽慰天元帝之心:

孩子们大了,自然有自己的想法,我们这些做父亲的并非没有尽力,可孩子们自己混账,能怪到我们身上吗?

天元帝听罢,果然神色缓和。

是啊,朕乃天子,天子会有错吗?

没有!

纵然有,也是别人的错!

“当家难!”天元帝甩了甩手串,叹了这么一句。

当哪个家难呢?

自家,国家,都是家。

董春跟着笑了笑,“自来能者多劳,陛下乃天授仁君,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好歹还能松快些。”

“你这老货,如今也敢当着朕的面偷奸

()耍滑起来。”天元帝指着他笑骂一句,见他须发皆白,身姿也不复当年挺拔,也有些感慨,“爱卿今年……”

“老臣快六十八啦,”董春笑道,眼中似有追忆,“也不知还能侍奉陛下多久。”

“赐座,”天元帝对胡霖道:“糊涂东西,大冷的天,也不知道给阁老搬个凳子来。”

他不发话,胡霖如何敢呢?此时却也笑道:“陛下冤枉奴婢了,头一个,阁老一番忠心孝心,只恨不能剖白,如何肯轻易在陛下跟前就坐?再一个,阁老瞧着也不像六十多岁的人呐!这明君贤臣,说不得要千岁万岁,如何就用得着奴婢多事?”

天元帝听了,果然龙颜大悦,大笑一场,倒觉得心下畅快不少。

董春谢恩,在天元帝跟前坐下,便听他说:“你那个儿l子,朕也知道,也别骂他,虽比不得你,比外头的也绰绰有余。旁的本事倒罢了,知道分寸,不在外惹事,咱们这些当父亲的,也就知足喽。”

董苍没惹过事吗?

也不尽然,但跟卢实相比,那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董春低头应是,“微臣也是这样想的,奈何岁月不饶人,微臣年事已高,恐不能长久在陛下跟前侍奉,眼见后继无人……唉!”

“你那几个弟子也是能为的。”天元帝道。

可话说回来,弟子毕竟只是弟子,跟亲子终究不同。

涉及苗瑞,董春便不好接话。

所幸天元帝也只是有感而发,竟还有心思开玩笑,“没听那奴婢说,你不老,来日朕万岁,你说不得也要千岁,长长久久的侍奉着。”

谁都知道是假话,可假话终究比真话动听。

董春也笑了,“那就容许老臣沾沾陛下的龙气,老臣肉体凡胎,倒不必奢求什么千岁,百岁也就知足了。”

君臣难得说笑一回,终究要转回卢实的事情上。

董春起身求情,“卢阁老多年来兢兢业业,纵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若就此被儿l孙牵累,莫说陛下宅心仁厚,就是满朝文武见了,也不免落泪,唏嘘他晚节不保。”

人都有点反骨,他若非要治卢芳枝一党于死地,天元帝便要保。

可如今他主动替卢芳枝求情,天元帝自然就要反着来,又想起那些本可以做成海船龙骨的巨木,想起那些自己都没见过的贡品,不由重燃怒火。

“哼!你也不必替他说好话,朕给予他们父子的恩宠何曾少过?便是你,也不及一零儿l!可他们又是如何回报朕的?”天元帝气得从软榻上撑起半边身子,掰着指头数起来,“金砖铺地!翡翠做屏!龙骨为梁!如此种种,数不胜数!”

还有那李仲,不过一介商贾,撞了大运得了个皇商的名头,可还是低贱!

便是如此低贱之人,不思报效朝廷,反倒欺上瞒下中饱私囊,据苗瑞折子上写,所住的房舍绵延成片,飞檐斗拱雕梁画栋,贴金箔、造螺钿,奢靡之巨。

库房内盛钱的箱子都压碎了,堆放的绫罗绸缎都霉烂了

,古书卷轴也可拿来撕着玩,其荒淫无度,言语难以描绘其万一!

听说他的妻妾、老母,没有金碗玉筷就吃不下饭!

朕都不曾如此奢靡!

非但如此,眼见事情败露,那李仲竟敢要挟地方官,谋杀钦差!

简直是将朝廷,将朕的脸面都仍在地上踩!

今日是钦差去了,你杀钦差,来日若朕亲自去查时,你是不是也要谋害朕?

视朝廷纲纪为无物,简直无法无天!

如此罪责,罄竹难书,这还只是查出来的,没查出来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