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映秋被她直呼大名得眼前发黑,站起甩她一个嘴巴子。
方慈脸偏到一侧。
好久没反应。
逃离这里四年半,没成想,但凡一回,所有的一切就再度铺盖地她淹没。
曲映秋跌回床尾凳,缓了好一阵子,才咽了咽喉咙,说,“……你爸完全指望不上,软弱无能。指望你去联姻救一救公司,结果你勾搭上闻家少爷,把这联姻给砸了,砸得毫不留情。没有资金、没有亲家帮助,这些年,一直是我独自支撑着这个烂摊子,给念念供血。”
“现在你长大了,翅膀硬了,迫不及待逃离这个牢笼,”曲映秋说着流下泪,“可是我呢?我往哪里逃?你跟念念,还有这家破公司,甚至他妈的不姓曲!我这一辈子,为了方家生孩子为了方家卖命,我最后落了个什么?”
方慈默不作。
颊上还是火辣辣的痛感。
“我是犯了很多错,我不该把念念锁家里,如果早点送她去治疗,现在也许不会落到这个局面,”曲映秋摸索到纸巾,擦擦眼泪,“她温柔贴,如果好好长大,说不定像能圈里其他少爷小姐一样,早早继承了家业。”
“……没有这些,也许你也不会长成现在这个古怪的性子,你们姐妹俩都有才华,都继承了我的强势果断,你俩互帮互助,说不定现在方家是
蒸蒸日上,我跟你爸就放去养老了。”
“我确实是犯了很多错。”
曲映秋最后几乎是喃喃自语着,步伐虚浮地往外走。
站定在门前,她说,“方慈,你好好考虑考虑吧。”
方慈却完全没有再想这件事。
她已决意要逃出去,此刻羽翼已然丰满,再回到这个牢笼,那么这四年半的辛勤,岂不是一场徒劳?
-
签证办理完毕,她飞回伦敦。
毕业后的生活,与读书时几乎没太大差别,依旧是点回跑,住处、疗养院、律所。
只不过出差更加频繁。
就这样,从夏到了秋。
上一个大项目结束,逢着周末,她去疗养院探望方念念。
方念念正在自己房间整理东西,看到她便招招手,比划:
「妈了一趟,昨刚走,给咱俩都买了礼物」
方慈房间门敞开,屋外夕阳斜进。
这还是这么些年,曲映秋探望方念念头一次会顺带给她捎礼物。
可她内毫无波澜。
“你收着吧,我用不上。”
方念念若有所,「我觉得妈脸色不太好,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家里快破产了。
但这消息没必要告诉方念念,她那个性子,估计会觉得自己是个拖累,马上就要不治病了道回国。
“没事,估计是她工作累着了。”
方念念拉她坐下,给她递水果吃:「不止这样诶,我感觉她消极了很多,脸上有点颓。」
「她甚至操起我的终身大事了,问我日常有没有接触到不错的男孩子。」
方慈转移了话题,转而问她这周病情有没有好转。
人顺着这个话题聊了一阵子,杨姝美医师正好从念念的治医师那里回,道,“医生说,念念需要多跟人接触,多尝试开口。”
挣扎着要发出音时,那嗓音实在难听,方念念大概是有理障碍,只在独自一人时才会进行发练习,甚至在医师的帮助下都不肯开口。
杨姝美单独拉了方慈出去,道,“医生还说了,这里毕竟不是她的母语环境,对于她的语言恢复帮助不大,医生建议再观察半年,明年看看,能不能把念念转回到国内的疗养院。”
“……就是脱离了国内的环境,所以她才开朗了许多,如果回去,会不会对她的理健康不好?”方慈道。
“医生也有这个担忧,但她还是建议试一试,”杨姝美沉吟片刻,“……毕竟,换环境是治标不治本的做法,要想彻底痊愈,其实还是得回到旧环境里,直面创伤本身。”
方慈点点头,“那就再观察一阵子吧,杨医生,拜托您,平时多费。”
在房间里陪念念待了一会,快擦黑时,方慈独自离开。
走在疗养院绿意盎然的院子里,眼望着穿着病号服的病人,绪游离中,不期然看到远处一个正在散步的病人突然腿软跌到,
周围的人立刻手忙脚乱那病人扶起,扶到旁边躺椅上坐下。
有人招呼医生,有人试图唤回病人的意识。
好一阵喧闹之后,病人才醒。
方慈有余悸。
回到住处,洗完澡护肤时,视线接触到床头的煤油灯小摆件,忽然想起方念念比划的:曲映秋脸色不好。
她不由地想起夏时,在国内见曲映秋的那一面,那时她脸色就有点怪,总好像有点短。
这个时候,仔细回想曲映秋的话,她才觉出不对劲:曲映秋一向要强,遇事会怪罪这个怪罪那个,但从不会泄,在酒店里她却句句是丧的话。
她也不过五十多岁,那时却句句都是:我这辈子。
方慈里突然升起一个不妙的猜测,她立刻给家里的司机郝叔叔发消息:
「叔叔,我妈最近有什么不对劲吗?」
京市比伦敦快七个小时,这时候已是后半夜了。
方慈里不安,一直等到凌晨,京市是早上了,郝叔叔的回复过:
「太太最近身不舒服,总让我载她去医院,但是方先生还不知道这件事,太太不让说」
「方慈:什么病?看的什么科室?」
「不知道,太太也没告诉我」
怪不得。
以曲映秋那个性格,若不是自己实在撑不下去了,断断不会向她求助。
这是晴霹雳般的消息。
方慈陡然觉得身发软。
难道她真的要回国吗?回到京市,为了那点家产,继续把自己束缚在那圈内规则中?
她下不了决。
一夜难眠。
许是没睡好,二去上班时,整个人都昏沉沉的。
小团队另外个同事已经飞了美国,说是接了个案子,那边只能开出个人的报酬,于是这小分队,只剩下她一个人。
上午就是整理资料归档,吃过午饭,小助理吴以珊递给她一份新文件。
“姐姐,这是个跨国并购案,收购方是京市的一家公司,被收购方是家在伦敦注册的公司,涉及许多跨国的条款,被收购方邀您法务顾问,”吴以珊兴致勃勃,“咱俩要去京市出差个月!”
方慈翻了翻,“……怎么没有收购方的资料?”
“哎,对方说是项目还处在保密阶段,要我们到了京市面谈之后再给。”
保密的不少见,连请的律师都信不过的却少见。
方慈笑了笑,“你告诉他们,得先签了用工合同和保密合同,咱们才能动身呀。收购方这么干,伦敦这家公司也同意么?”
“听说他们也有意见呢,不过收购方头大,胳膊拧不过大腿,”吴以珊耸耸肩,“伦敦的公司也是看在你有京市的背景上,才点名要求你接的,说是为了方便沟通,让你帮他们谈个好价钱。”
“我只负责没有法务漏洞,好价钱得是谈判官拿下吧。”方慈道。
“他们意是,要你充分发挥同乡的优势,如
果价格谈的好,报酬翻倍给,”吴以珊说着把合同拿给她,指着后面的报酬一栏,“你看,这里着呢。”
报酬确实是笔大数目。
,方慈就和伦敦的公司签署了合同,敲定了下周就动身回京。
这一趟回去,她要趁着这个月的时间,顺便了解一下曲映秋的病情。
-
临动身前那个周末,她再度去疗养院看方念念。
她去的时候方念念正在哭,看到她,急忙抹了抹眼泪,绽放出笑脸。
方慈淡淡地问,“怎么哭了,有人欺负你?”
方念念摇头。
方慈看着她,“……有什么不能跟我说的?”
方念念定定看她几秒,忽地哭起,抱住她脖子。
“到底出什么事了?”
方念念拿过手机,调出和郝叔叔的聊记录给她看,比划道:
「我越想越觉得妈的脸色不对劲,去问了郝叔叔,他说妈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