响起在他耳畔的,是那名黑哨微带自嘲的,轻而冷的声音。
洛玄闭了闭眼。
天空如此蓝,大地如此绿。
可他每一次想起那黑哨的话,都绝望地浑身发冷。
而后是靠近剑柄的第二朵花。
同样的原理,同样的摩尔斯码,不同的排列顺序,不同的含义。他跟着指示,借助精神力牵引,再与精神图景中的位置一一对应,很快取回了他今天需要的第二段记忆。
原来两年前,他还认识了一名叫沈的生物学家。而且李书文死后的这一年多来,他并未和沈失去联系,相反,他们的联系变得更加频繁,同时转入了地下,变得更加隐蔽。现下若是有人问他,每天遗忘每天记起是种什么感觉,洛玄定会答:是一种在失忆症与超忆症间来回切换的奇妙感觉。
沈前天的要求用法语混搭着日文写在了一张纸上,洛玄阅后即焚。他想起了他去了好几趟聚灵大阵,虽然未再见过那名黑哨,洛玄取回了些大湖边上的土壤及植物样本,交给沈化验。
上上个月老头子让他到御灵阁的简陋版生物实验室,半夜三更拖了块破烂不堪的黑板,拿着自制的粉笔头,手舞足蹈地对他讲了一堆公式,兴奋地哇啦哇啦,三国语言乱窜,可惜洛玄连一个小数点都没听懂。
哨兵掐头去尾,刨去所有他听懂听不懂的什么生物这那专业术语,提炼出语法的主干,得出了个结论:总之老头发现了这土壤里有某种活性物质,会吸收和放出XX粒子,简称精神力,可惜不能被析出,一析出就消失了,略去实验描述若干,省去感叹那活性物质与各XX酸的化学变化及奇妙若干,他现在需要更多的样本做实验,也就是最好去提取个十来管湖水给他。
洛玄看着那胖老头,认为对方在说天方夜谭,其实他怀疑,普通人究竟能否看到那“湖水”还是个问题:“沈老师,您没忘了我们的目的是什么吧?”
沈脸上闪过些心虚,咳了声,扶了扶他那歪扭的玳瑁眼镜:“没忘、没忘,这不是正琢磨嘛!年轻人,不要老心浮气躁的。”
洛玄无语,他就知道这帮科学家,一发现新东西,就旁的什么都顾不上了。沈这会也想起哨兵说过,靠近“聚灵大阵”湖心至一定距离会有问题。他的健忘症时好时坏,反正洛玄也不指望他能记得啥了,别把自己卖了就好。沈想了想,给洛玄想了招,问他能不能带个抽水机上去,就是那种叶轮旋转,用空气动力通过管子把水吸上来那种,也别弄太夸张了,管子细点,再长点,密封性第一位,这样人可以站的远远的,把管子那头甩湖里,抽两管再拖回来就是,方便快捷又安全。
他这样一说,洛玄又想到,那干脆带根钓竿上去,鱼钩挂个试管一甩湖里再收回来岂不更方便?
沈连夸他孺子可教。可没过会胖老头又想到另个问题:“你说它一析出就消失了,普通的试管估计应付不了。就好比这三维的碗可装不了四维的‘水’啊……嗯,看来还是得造个专用的抽水机去。”
老头的脑洞太大,洛玄目瞪口呆:“……”
沈知道他对这些一窍不通,还安慰地拍了拍他肩膀:“没事,我找李乐做个给你。”
差点忘了李乐。
洛玄原先还为怎样告知李乐,李书文被斩首示众的消息发愁,毕竟李乐和他们不同。李乐的大脑是被一堆修真者看守着,有个风吹草动,那就打草惊蛇。尽管可笑的是,面对这台“超级计算机”似的大脑,他们一直读取,也没能学会其中十分之一,还把自己累得够呛。用李乐的话讲:是一帮没翻过数论就来翻我的大脑的蠢货。
但那是机械工程方面。
正常人的情感,尤其情绪方面,想逃过这帮情绪大师的魔掌,以李乐的情商,洛玄怎么看都觉得不可能。
结果没想到,沈将这事儿捅给了李乐。说来简单,沈是那种跟谁都能唠嗑两句的性子,山下的普通人送饭上来给他,将李书文被斩首的事添油加醋地渲染了一番。沈跟李乐他们次日开会就直接说了,据沈描述,李乐就跟个没事人似的,看了他一眼,就走了。
这下洛玄也摸不清怎么回事了。
沈没按捺住,去问李乐怎么想的。被这年轻后生冷嘲热讽了一番,说这点小事有什么好问的,他将李书文的头颅冰冻了起来,以后有空了再做个机械身躯,连接神经什么的,光方法就有N种云云。听得沈无言以对。老院士没忍心告诉他,人一死马上冰冻的还能……这死了有一会再冻上的基本就……先不说冷冻遗体手术本身之种种难点条件苛刻,复生神经接驳这块全世界多年来就没几例成功的,就算当时能动了的,也没活过一个小时。
第 120 章
两人接着开会, 发生些争执,以李乐大获全胜告终。当面被比自己小好几轮的年轻人指出他刚犯的两处热动力学推算错误,沈也不甚在意, 这本就不是他擅长的方向。或者说,来天元门前还是挺在意的, 来了之后又被向导看管了这么些年,也就不在意了。
沈懒得跟他解释, 科研就是这样, 有时候再精巧的公式和完美的逻辑,也比不上外头一沓一沓的实验报告用事实说话。
不过这么一来,李乐这条线,洛玄算是搭上了。尽管是间接通过沈与之接触, 自己并不露面。沈现在也算是为李乐那个项目干活, 别看他那实验室破破烂烂的, 要啥没啥,发电机都是李乐他们弄的,偶尔提个要求要弄个抽水机真算不上什么。就是经常要被李乐奚落罢了, 沈自认大丈夫能屈能伸,一切等出去再说。
洛玄既想起这茬,今个就得去领那抽水机。
沈的提示都搁洛玄脑子里了,他便召来孟鸟去了临水坊, 也就是他才到天元门的第一天, 那处村落集市。依旧是黑瓦白
墙,水乡似的建筑, 沿街挑货叫卖的货郎, 支棚乘凉的商家。洛玄称得上这儿的常客了, 因此那些人看了他一眼, 便稍稍压低了些声音。其实他们大可不必如此,没有屏蔽器,就等于哨兵不必再刻意地降低自己的听觉灵敏度,而人说话的音量,是无论如何都比屏蔽器的嗡鸣声要响亮些。
这里,五年如一日。
哨兵在其间信步闲庭地逛着,看着那些人物、衣着,一边用余光寻着记号,一边漫无边际地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