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而谢印雪曾用的“沈秋霖”一名,源自一首词。

这首词的首句“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世人耳熟能详,沈怀慎却更爱后片中的“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两句。

所以他为自己与妻子在深秋降生的爱子取名:秋霖。

寓意为我与君曾立誓不离,哪怕终作决绝之别,也无悔无怨。

谁知他和解忘寻之间,最后还真应了这两句此一别后,长绝无再见之期。

“你上明月崖那日,我给你算了一卦。”

谢印雪循着陈玉清的声音再度转正身形,回眸只见前方原本浓雾弥缭的漫漫路变成一座熟悉的凉亭,亭内有两人相对而坐。

陈玉清望向中间的矮桌上的三枚铜钱,轻声道:“此卦,为地火明夷卦。这一卦日入地中,光明被伤,乃落阳之相,是凶卦。”

亦是谢印雪被沈怀慎送到明月崖时满山暖霞的夕阳之景。

陈玉清收拢桌上铜钱,用食指沾了茶水,在矮桌上写下三个字:“凶卦不吉,师父为你重新取个名,叫‘谢印雪’罢。”

“改姓‘谢’,是要你谢还父母生恩;叫‘印雪’,是要你时时谨记印雪鉴心,莫要留痕。”

矮桌另一旁乌发雪目的小孩闻言低眉垂睫,目光定定凝着新名,须臾后他缓缓抬首,答应陈玉清:“好,师父。”

可见小孩这样乖巧听话,陈玉清脸上却无喜色,他眼中瞳光闪闪晃晃着,反浮现出几分怅惘,像在看眼前乌发雪目的小孩,又像是在看那双雪眸之中自己的倒影。

“飞鸿踏雪,雪有印痕,鸿飞无痕,不计东西……”他轻喃,伸手摸了摸面前小孩的发顶,“师父希望你能做到。”

谢印雪问他:“师父,若是我做不到呢?”

陈玉清缄口沉默良久,末了,他才背对谢印雪给出三个词:“……若做不到,便会误人误己,伤人伤己,害人害己。”

但谢印雪终归年幼,再如何早慧,他也不能深彻了解三个词代表的分量,只懂把陈玉清的话死记硬背在心里,每至冬日,就在雪中反复行走,学着断欲忘情从做一个叛逆冷漠的不孝子开始。

他宁愿老远跑回医院里去见那小鬼一趟,都不肯再见沈怀慎一面。

医院里的小鬼抱着腿缩在树荫底下,看到他来兴致也不高,睁着一双黑的眼唤他:“阿霖,你是来看我的吗?”

“我不叫‘阿霖’了。”谢印雪坐到他身边,“我改名了,你可以叫我‘阿雪’。”

小鬼夸道:“噢,像你的眼睛,很好听。”

“谢谢。”谢印雪先道了谢,才回答他的问题,“我确实是来看你的。”

“谢谢。”小鬼也和他道了声谢,然后说,“我今天在医院看到我爸爸妈妈了。”

谢印雪问他:“他们也是来看你的吗?”

“不。”小鬼把头往膝间更深地埋了埋,“我妈妈的肚子里有新弟弟了,他们是来找医生,用一个大机器看弟弟的。我也看到了……他还好小,都没你的头大。”

谢印雪道:“……我头不大。”

小鬼吸着鼻子:“我还看到他们笑得很开心,其实我也好高兴,可我觉得他们好像要忘记我了,怎么办啊……”

谢印雪觉得自己大概遗传了沈怀慎的一些性格,譬如不会安慰人,所以他憋半天就憋出一句:“天下无不散之宴席。”

小鬼抬起头,泪眼茫然道:“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谢印雪不讲话了。

他怕自己给小鬼解释完这句话意思,小鬼会哭得更厉害。

但他不和小鬼说话,小鬼和他说。

小鬼絮絮叨叨道:“算了,我都死了,他们还是忘记我吧,这样起码他们不会再难过了。阿雪,我好羡慕你,你还活着,你爸爸肯定不会忘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