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连全皇宫里最娇俏可人的四公主,跳下城墙也不过是因为看出这一场荒唐叛乱实在讽刺。
哪有那样巧的时机呢?
北疆边境刚作乱,太子刚领兵出征,南方就有藩王起兵?
他这位好叔父,为了能让自己登上皇位,勾连外国扰乱边境百姓。丝毫也没想过人心不足蛇吞象,万一哪一环出了问题,大虞怕不是全部要拱手送给他人,哪轮得到他坐上那金銮宝座日日享受臣民追捧?
在宿怀的视角里,自己全家都是英雄,所以一日日跟盛承鸣带来的那些官员交谈,一条条想着还有没有更好的对策解决灾情问题的时候,他不自觉就沉浸进去了。
雨停下的那一瞬间,他下意识松了口气,笔还握在手里,精神一下放松,竟直接就昏睡了过去。
昏过去前他甚至在想,父母兄姊可能会开心,棠棠可能会开心。
他从八岁至今,终于做了一件好事,自己也有点微末的开心。
可从容棠床上醒来,把着他的脉搏的时候,宿怀陷入了更深的迷茫。
他是医者,他怎么会看不出来?
他怎么会看不出容棠日日忍着身子里的疼痛去书房提醒他们吃饭?他怎么会听不出容棠提醒他们哪里还可以更精进一些的时候喉咙里压着的颤音?
他是因为容棠才想要救这世人,可到头来他的小菩萨却病倒了。
宿怀有些发蒙。
但凡这些日子来他哪怕探过一次容棠的脉象呢?
怎至于到这种地步?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地出了房间,立刻去找药材想要为容棠煎一碗汤药调理身子。
可他抓着药,药材却从指缝往下溜。
宿怀愣了愣神,低头望去,发现自己的双手在不受控制地抖。
他终于认清一个不想认清也不愿承认的事实。
他好像……没办法跟棠棠长相厮守。
他是母后口中最厉害的小大夫,但他好像、救不了容棠。
初次见面的时候容棠说他只能活三到四年,宿怀就以为三四年后他完全可以遍寻天下名医和珍贵药材继续为容棠医治。
但不是这样的,没有哪个病人痛到浑身发抖还能面不改色。
没有哪个病人夜夜不得安寝却还笑意吟吟。
没有哪个病人……经他悉心调理后,病情不减反重。
宿怀甚至不敢想容棠究竟还能活多久,他害怕自己一想就会发现三到四年都是奢望。
而今院外炊烟袅袅,星幕缓缓拉上,他隔着药炉升起的白雾看容棠,第一次开口阻止了他的靠近。
这甚至不像从淞园昏倒再醒来那般,宿怀觉得心疼,却也生气。
这次他连气都没法生了,若真要细思,他只觉得慌张和无法言说的后悔。
这天下人……于他究竟有什么关系呢?于容棠,又有什么关系呢?
宿怀陷入几乎魔怔的沉思,没注意到容棠在原地站了片刻,重新动了起来。
他绕过药炉和烟雾,走到宿怀身前,低着头静静地望着自己名义上的妻子,声音放得格外轻,没有一丝一毫被发现的惶恐,忍着痛的人主动询问他,仿佛安抚:“是大夫来过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