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太爷心疼自己这个幺孙,拉起了地上的文慧,打发身后的陆文州赶紧回去,末了叮嘱一句,“差不多得了。”
文慧挽着老太爷的胳膊站在房门前,一直目送那道高大的身影消失在暮色中,才听身旁的老人叹息,“你大哥也不容易,我们就不要再逼他啦。”
一向天真的文慧并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明明是所有人都在忍受大哥的坏脾气,他还有什么不容易?
殊不知,她的家族此刻正面临一道生死攸关的难题。
房地产行业的崩溃速度远超陆文州最开始的预期,眼下公司刚刚完成并购,恒科的债务尚未还完,就要面临巨大的内部资金问题。
他是当家,必须担负起守护族人责职责,让他们衣食无忧,生活富足。
在最开始,从老太爷手中接下那些权力时,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祖宗的基业会断送在自己手里。
怪只怪他太贪心,什么都想留住,什么也都留不住。
最近他总在失眠,与之相反,许念睡得很好,他会在被子中握住对方的手,感受爱人温暖的体温,以及手心中细微的汗,唯有此时,才会感觉稍稍踏实些。
如今他已不再奢求对方的爱,他只要他活着。
那是支撑自己走过漫漫长夜的力量,他在用许念的存在填补自己疲惫且残破不堪的心。
其实不用文慧说,陆文州也觉出许念最近不太正常,整个人迟钝得要命,有时两人说着说着,他会突然停顿下来,然后过了很久,满脸茫然的问自己,“你说了什么来着?”
陆文州以为是用药问题,但当他向医生询问时,对方很肯定的答复,那只是些很普通的助眠剂,即便服用过量都不会对健康造成任何伤害。
他建议对方空闲时多带人出去走走,最好是去正规医院做些精神疾病方面的检查。
这让陆文州感觉更加亏欠。
握着许念垂在身侧的手,他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疲惫的想,或许真的应该带阿念做一次系统体检,毕竟他们还有那么长的余生要一起度过。
元宵节过后,江城迎来了新一股寒潮,大雪连下了三天,直到第四天凌晨才停。
这天早上,许念被人从睡梦中唤醒,睁开眼睛,见对方已经穿戴整齐,像是要出门。
他没有多想,昏昏沉沉的仰起脸,如同往常一样等待着吻别,却听对方有些好笑的问:“今天想穿什么?外面冷,穿羽绒服好不好?”
许念不可置信,瞪大了眼睛:“你要带我出去?”
陆文州捞起了搭在沙发上的大衣,挂在臂弯,目光温柔,“你忘了,今天是你妈的七七。”
从母亲离开,满打满算也还不到两个月。
许念有些奇怪,原来时间过得这么慢?他还以为自己已经在这里呆了很久。
车子停在公墓外,司机老刘陪着许念烧纸祭拜,陆文州没上去。
他站在路边抽烟,白雪折射出刺目的光,恍然间令他记起,下葬那日,也是这么个风和日丽的大晴天。
许昕并非许念生母,是从小照料他长大的保姆,雇主死后,她带着孤苦无依的小主人回国四处讨生活,直到被陆震,也就是陆文州的父亲找到。
说是贪恋荣华富贵也好,挂念这个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也罢,她最终没有选择拿钱离开,而是留在了许家。
那天许昕将陆文州喊到病床前,聊了许多过去往事。
陆文州明白对方的意思,她在提醒他,要注意自己与许念的身份,以及,整个陆家对许念家人的亏欠。
可怜的女人,为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血脉操劳半生,就连死亡,都被她拿来当做保护孩子的筹码。
许昕要陆文州对自己发誓,这辈子都不准碰许念一下,若是违背,她做鬼也不会放过对方。
悲哀的是,她并不了解自己这个“继子”,也不知道,早在很多年前两人就已经跨过了伦理的界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