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离开后走了很长的路,一路北上、东行。唐沢裕临别前说了谎,他说只是迁居到附近的城镇,不参与内战指挥;事实上他看起来也是这样,一辆卡车装走了所有行李,可到了下个城市他就把它们全变卖掉,只留必要的财物和一个手提箱。
手提箱里是众人的信。
这时那些人已不能联络上他,他没有用过自己的名字。
在那列绿皮火车上他对黑泽阵说,你可以叫我唐沢裕。而其他人称呼的又是另一个。姓氏、昵称,他照单全收,黑泽阵几乎以为,他告诉自己的才是敷衍,直到离开时他才知道,原来后者才是真名。
——现在他完完全全离开,更换居所、身份,甚至于换了名字。对于彼得格勒,这个人已经不存在了。
乡间的小道曲折漫长,马蹄哒哒地摇晃着,他枕在黑泽阵腿上,于恒稳的频率里坠入梦境。
颠簸的日光里,黑泽阵注视着他的脸。
在他身前的是一个不存在的人——没有社会的网络能找到他,没有熟悉的亲朋能认出他。这条路上只有两人,也只有他们两人,如果在这时动手,两到三年都不会有人再发现。
黑泽阵的手已经放在他的颈侧。
可他最后并没有那样做。
他曾无数次观察过他的脸,一张柔和的东方面孔。周围的高鼻深目间,这张脸大概能冠以婉约。他曾注视过那么久,因而也十分清楚其上每根肌肉能牵引起的表情,嬉、笑、怒、骂,他在脑海中组合出它失去活气的样子,当他落寞时他想到他的死,而当他喜悦时依然是。
此时此刻他静静睡着,并且断绝了所有联系。可在这个时候,黑泽阵忽然想到的是:
——不知道终点有没有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