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先是笑起来,眉眼里有那种纯粹的快活神色,接着,笑容又慢慢潜下去。得逞以后就是失落,她轻轻吐了口气:“既然你没事,那我就回去了。”
“等等,”乌丸莲耶叫住她。
贝尔摩德回头时,看见极快的神色从老人眼窝中一闪而逝。不过那快得令人难以觉察,他说:“你帮我倒杯水。”
孤零零的射灯在他头顶,房间里只有这一束光源,于是其余的地方都沉在阴影里。贝尔摩德抬眼,面向墙壁的角落中,静静停着一个保姆机器人。
——其实贝尔摩德不去倒这杯水也可以;他虽然在轮椅上,只有两根手指能控制进退,自己却还连在覆盖房间的神经网络中。
也就是说,他能控制机器人完成所需,喂水、翻身甚至是更换衣物,只要乌丸莲耶愿意颤颤巍巍地去指挥那条机械臂。
可控制机器的感觉哪比得上指挥人?人类服务的好处在于他们有自主性,只需要一句命令,就能端着水杯绕过上方的脆弱电极。
贝尔摩德最终替他倒了水,高跟鞋哒哒踩在地上,她走向墙边的固定架。
正如替乌丸莲耶倒水的从人变成机器人,他的权力也在长达几年的博弈中被慢慢蚕食殆尽。他控制组织就像控制自己的躯体,这个比喻在现在依然有效——乌丸莲耶如日中天时,组织的行动如指臂使;而他现在在轮椅上,组织于他而言能控制的部分,也就是仅剩的两根手指。
这两根手指就是这艘船。
至少在不久前,这艘邮轮还是乌丸莲耶唯一能全权掌控的东西。
水杯用挂钩挂在墙上,贝尔摩德端着水走回来,心里有一些不知所措。——对于这个生理学意义上的父亲,她甚至很多年没有进入过对方周围的两米范围内,她在这时终于感到了自己的笨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