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夜阑如水,家里多了张建国吃饭,以往他都是在医院吃的,多了一个人,却好像是少了多少热闹一样的。
虎子瞧瞧这个,瞧瞧那个,说了一句,“北海公园的菊花开了,今年有一株绿牡丹,说是从哪里搬来的,人家养了二十年了,开起来几十朵,树一样的呢。”
说是哪个大学教授的,人个话儿头,他平日里本不吭声的,哪知道张建国听了,突然摘下来眼镜,慌里慌张的去擦眼泪。
他又哭了。
梅如走了以后,家里人才知道,张建国原来是个这么爱哭的男人,爱哭到-不像是个男人的样子。
他自己觉得败兴,便不肯在屋子里面,匆匆出去,“你们吃着,我出去走走散散,一会儿就好了。”
他想找个人说说话儿,环顾四周,家家户户窗户里面白炽灯,暖黄光晕万家灯火,阖家吃饭的时候,谁人肯听这落魄事儿呢。
世上三五伤心事,总是不必对人讲。
虎子自觉做错事儿了,便满脸的红,又是愧疚又是难堪。
王红叶低声说他,“吃饭就吃饭,吃饭堵不住嘴了是不是?”
宋慧萍叹气,“说虎子做什么,不过是大人的事儿,他小孩子原本是好心,吃饭吧。”
梅如要走,早晚的事儿,说实话,家里有病人,耗着这么长时间了,大家都熬着。
晚上躺在那里,就想着也许是明天,也许是后天的事儿了,你就等着等着,等着那么一天。
西爱轻轻的放下筷子,神色如常,说了一句,“今儿饭菜不可口,说了这粉条做的时候得提前泡开,别放水里直接煮,这菜谁做的啊,我得批评下。”
一本正经的,王红叶做的菜啊,她得认错,“我做的啊,我这不是怕时间来不及饿了,又想着你爱吃这一口,就着急忙慌没来得及泡,下次,赶明儿我重新做。”
她就是恨不得现在就起来重新做一顿去,可是寻思着做了西爱也不吃,这孩子最近饭量小的很。
态度良好,西爱就收了收自己尖酸刻薄的小下巴,嗓子眼里轻轻嗯一声,“意见而已,您随意。”
“是是是,意见意见,我虚心接受。”
“那你们吃着,我休息了。”
说完,人施施然的出去了。
虎子瞧着,觉得这才是张西爱,他西爱一姐,多早晚还是跟以前一样,那么地
怎么形容呢,矫揉造作的可爱。
吃顿饭粗茶淡饭的,都特别有仪式感,咸了淡了的都得说说,她不管这个菜怎么做才好吃,她只管着自己喜欢吃什么样子的。
粉条水里面直接煮了有劲道,但是黏糊,她就不爱吃黏糊的,所以得按照她的口味来。
虎子寻思着,像极了他看的书,从火堆里面捡回来一本书,燕园哪个语言系教授家里的,大概是法,一页页的带着翻译。
他瞧着有意思,他觉得西爱像是那一副牌里面的红桃王后,脾气真够可以的,但是拿捏的那股子劲儿,又像是白皇后。
却不知道西爱脚跨过门槛,就变脸一样的,一丝笑意也没有了。
她到外院的去,找了好一会找到张建国,他坐在地上,背靠着围墙,在那里哭呢。
头顶是一围墙的藤蔓绿叶,趁着他黑色的西装那么的不凑巧,爬山虎的脚开始脱落,慢慢的变得枯萎发黄。
“你妈还在的时候,我跟她说,等着八月的时候,北海的桂花儿开了,我带着她去吃桂花糕。”
日子怎么过?
数着过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