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韩琰得令,也不再留手,当即也要闯殿。女尼伸手来挡,原本他没当回事,没成想,拦他去路的这只手臂推之不动,竟然重似千钧。韩琰惊讶抬眼,女尼眼中精光砺砺,手上一串念珠袭来,竟然势如削金断玉!韩琰自幼精习武艺,抽身拔剑,菩提木的念珠在剑锋上一撞即碎,里头竟然迸出一捧白雾!
不好!他飞身掠开数丈,抽出手巾蒙上脸冲下属们道:“小心有毒!”再抬头看看门中陛下,已经奔至殿门,身边只有那名太后身边的侍女,虽则御马还行,但是能有什么战力,若有不测……
韩琰一面与守门的女尼对峙,一面与黄药子打个眼色。去偏门看看,不过估计一般无二不得进,那么就宣建章营骑护驾。
这头修慈寺中,李郁萧砰地一声推开殿门,这处他下旨修建的寺庙,亲自督建的这座寺庙,此刻香烛俱灭,昏暗没有一丝儿光亮透进来,殿中空无一人。
他低声询问姜弗忧:“太后人呢?”
姜弗忧也是疑惑:“分明听见太后娘娘说布置在此地,就是今日呀?”
李郁萧身上一阵一阵泛冷,会不会,会不会是他来迟了……忽然他叫后殿门边地上什么东西吸引注意,他疾走过去,看清是一条素白的手巾。他弯腰拾起来,手上摩挲不止,在一个角上摸一摸,摸到一枚白梅枝子刺绣,枝桠间好似一个篆体的穆字。
再凑近嗅一嗅,嗯,是与栖兰殿一般无二的干松白梅。栖兰殿的一条白手巾好端端揣在李郁萧怀里,那么这一条……
这是穆庭霜随身的东西!穆庭霜人呢?!李郁萧奔上楼看看,不在二层小阳台,想着这手巾在殿门口,那么是发现不对从后殿门出去了?又速速出殿,宫苑门外头传来兵戈打斗声,他也顾不上,跑到东西偏殿看过,又挨个一间一间僧房和经堂推开查看。姜弗忧只得跟着,口中叫陛下慢着些。
没有……没有……究竟在哪?理智告诉他应当即刻出去,宣光禄卿护驾,再叫裴玄、谭师等进宫商议对策,准备妥当再去长信宫要人。
可一股巨大的恐慌漫天卷地:如果,如果太后已经动手呢?太后不讲武德,不想什么谈判,直接下手,怎么办?要什么人,你到时怕只能要来一具尸身。穆庭霜,穆庭霜,进宫已经一刻钟,还在栖兰殿外流连,是自知此行不善来见自己么?那人现在在哪?
这时他推开偏殿一间配室。
这里很奇怪,与修慈寺其余宫室的布置都不同,他走进来看看,房中设着软帐香炉,睡榻也不太像修行之人睡的地方,红罗枕头金丝锦,说是香闺也有人信。
等等,香炉?
姜弗忧跟着进来:“这处住的谁?哪有佛门清修住所这般布置?”
是啊,哪有……李郁萧鼻尖一动,敏感地感知到什么味道一闪而过,感觉不太妙,他匆匆想出去:“没人,先出去——”
他话没说完,说不清,像是猛然灌进一翁陈年的烈酒,也像是哪个冬日周末一气儿睡到十二点,宿醉和超出惯常作息的睡眠时长会带来相似的效果,醒来时太阳穴发麻,脑中混沌一片,几乎分不清今夕何夕。
此刻李郁萧就是这种感觉。他隐约察觉,今日这局旨在穆庭霜?不,醉翁之意不在酒,这局原本就是针对他。
可他头晕目眩站稳都困难,倒退两步抓住帐子,听见门口响起一道脚步声。随后是吱呀两声,房门紧合,姜太后的声音响起:“皇帝愿者上钩,怪不得哀家。皇帝看看,弗忧也是真心帮着皇帝,违背孤的意思给皇帝通风报信呢。如此忠君,皇帝就全了她的志向罢。”
姜弗忧也是晕乎,倚在孔雀羽的妆架上垂着脑袋,此时脸上现出惊恐的神色。
太后这是,何意?
李郁萧扑到门边:“母后三思,倘母后不开门,今日过后我们母子再无相见之日。”
愿者上钩,他是愿者,房中这香……很厉害。李郁萧脑中惊雷闪过,姜太后此计不是想杀穆庭霜,而是耐心告罄,一定要他和姜弗忧圆房。此番姜弗忧也是踩中圈套,太后往后只怕也要厌弃她,而知子莫若母,有这个前情,再有夫妻之实,太后笃定,他绝不会冷落姜弗忧,会留在身边多加照拂。
如此一来,皇嗣总会有着落。
千言万语,还是为着继承人。李郁萧浑身滚起来,只有胸口一点冰凉,那是他挑的玄霜玉璧,和里头的……
虽说是愿者上钩,可是,宫门守卫和栖兰殿内侍又不会说谎。即便他们叫太后收买敢犯欺君之罪,修慈寺殿中的白梅手巾也不会说谎,穆庭霜不是随意遗失贴身之物的莽撞人。李郁萧几番试图说服自己均以失败告终,特意到自己宫殿外头转悠一圈……今日这计,没有穆庭霜配合,太后做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