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丞称不敢,陛下向着他说话他自觉逃过一劫,却又听陛下道:“但汝南王话糙理不糙,北军打定主意不愿出兵救人?”
“陛下,陛下!”令丞又跪下,口中喊冤,“征调北军须太尉印信与兵符啊!此事慢说是臣,就是扬校尉来也无济于事呀。”
李郁萧看他样子就指望不上,只简单问几句情形就要打发人:“行,既然如此你下去吧,”他吩咐黄药子,“直接宣荆太尉荆和扬校尉到清凉台。”
清凉台乃承明殿偏殿,比在栖兰殿召见要郑重得多。
黄药子领命而去,令丞也诺诺告退,殿中安静下来。
李郁萧手心攥紧又松开,其实他何尝不知李荼说的那些。况且李荼只知卫尉抽调出三百骑随行,还不知韩琰的人手,韩琰不仅本人在使团中,他还悄悄联络从前在建章营骑的故旧,也有百十号人,都是精锐,在暗处护卫。
而这些人手加在一起,变故还是发生。
失踪?无论是流民、劫掠盗匪,甚至,李郁萧深吸一口气,甚至是穆涵或许先下手为强,但是怎么可能一明一暗几百人一网打尽?只有几人跑出来?且他方才问过,跑出来的居然还都是御史台的文官,这是什么道理?韩琰呢?旁的郎将呢?没跑出来报信,还要郡守去寻才发现踪迹?韩琰武艺过人,断不会束手就擒。还有穆庭霜,穆庭霜也练剑术,他……
这时黄药子传令回来,左右张望一番,向李郁萧进言:“陛下,几位大人一刻钟即到,奴婢服侍陛下往清凉台起驾罢?”
到得栖兰殿门口,他又道:“今日风和日丽,陛下或许略走两步?”
李郁萧看他一眼,这人平时从不多这些话,这是有什么事?因此没宣步辇,步行往南台迳。
果然路上黄药子打发随侍的宫人仪仗远远缀着,自己上前道:“陛下,奴婢斗胆议一句政事。北军发兵,不仅要荆将军的虎符,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要想北军出兵,还得司农大人出钱才行。”
。是啊!险忘记这茬。李郁萧有些窒息,此言诚不我欺,可是他连如何说服荆睢都还没想好,司农那里只有更难,毕竟荆将军表面上和穆涵还没有一个鼻孔出气,司农可是上赶着的,“丞相党”三个字恨不得纹脑门子上。
“依奴婢之见,陛下或可与司农大人做成一笔交易,救济流到洛邑的饥民所用欠款这项。陛下先头瞒天讨价,叫司农大人出钱赈灾,司农大人必定不愿,这时陛下再转头叫他筹备粮草。两害相较取其轻,北军出兵的粮草或许就有了着落。荆将军处,却也容易——”
黄药子背到一半儿,见陛下半晌没说话,便问:“陛下,可是奴婢所言不相宜?”
李郁萧斜眼看他:“司农大人答应出军粮,那洛邑城中的灾民如何是好?”
“哎呀,”黄药子小声道,“洛邑赈灾的款项陛下原有预留,本也没想着司农大人出力呀,太后娘娘手底下的佛寺——”
李郁萧这次直接打断他:“谁告诉你的?”这事儿,具体的钱粮数目世界上应该只有两个人知道,李郁萧和穆庭霜,“你要说是从朕的案头看来的,朕治你一个窥伺圣人的罪。”
黄药子一惊,忙不迭说奴婢不敢,又嘀咕几句说什么是奴婢自己瞎琢磨,李郁萧负着手没理他,过得一刻,忽然冷不丁道:“穆庭霜还说什么?”
“穆常侍!”黄药子张口结舌,“陛、陛下明鉴,此事与穆常侍无关呐!”
是吗,陛下不信。
自从来这个世界,李郁萧有一项是很小心的,就是一些先秦诸子之后的典故,不能乱用,包括但不限于后世出现的俗语、网络流行词等,否则解释起来太麻烦。只有当着穆庭霜的面儿,他有意无意松泛几分,不拘言辞。因此瞒天讨价就地还钱,这话他发誓,这个世界只有他和穆庭霜两个人听过。
好啊,留下来话,不告诉自己,告诉别人。还要别人来转达,看这情形肯定还有令,不许向自己透露。
李郁萧向这贴身内侍伸出手,言简意赅:“是不是有手信,拿来。荆将军要怎么办,朕自己看。”
黄药子慌忙去遮挡他的手:“使不得使不得,”回身看看,“陛下!这起子人里头可还有他们的眼线呢!哎,陛下!”
陛下不听,仍然不管不顾抻着爪子,黄药子不得已,侧过身从衣襟里摸出一枚丝帛卷儿悄悄塞过去。
这就对了,李郁萧接过东西。
圣驾一行到得承明殿。承明殿主殿是召开朝会的地方,偏殿设有皇帝日常召朝臣的议政之所,李郁萧一头扎进去,把里面侍立的内侍也赶出殿,一把抽出穆庭霜的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