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的这一叹,忠奸都听得懂,倘若今日陛下点头叫他们查,明日丞相回来就得叫陛下吃挂落。
朝中少帝党与丞相党的纷争由来已久,可惜从前陛下年幼不知上进,少帝党群龙无首,因此一直是丞相党声势威赫,东风压倒西风,明面上倒也一直没有太大的浪花。摊开到太阳底下,不少朝臣敏锐地觉出,这一日或许就快到了。
“行,”一殿寂然中陛下出声,“那卿等就去查罢。这些尸首是什么人,为何被杀,为谁所杀,去查吧。”
他站起身,一身煊煊然的袍服还是那么气韵出众,只是神情莫名萧瑟:“朕乏了,要回栖兰殿歇息。母后恕罪,众卿饮宴即可,不必理会朕。”
说罢他也不要贴身内侍的搀扶,也不要任何宫人的随侍,一步一步,踏出梧桐朝苑。
众人只见陛下行出殿去,一步没有回头,这谁还敢饮宴,连忙亦步亦趋跟着,一路行到栖兰殿外头。陛下却不理会他们,吩咐栖兰殿里的宫人也都退出来,随即殿门轻轻一合,陛下将自己关进殿中,谁也不见。
“这、这……”卫尉丞最慌张,他的顶头上司称病没来,全靠他撑门面,“既无圣旨,也未经丞相诸曹核阅,陛下方才的话不能成旨罢?”
谭诩眼睛一瞪:“圣人教诲,出口即是圣旨,谁敢不遵?”
御史大夫裴越仍是不言语,面目慈和地在一边看戏似的,还是那个邓中丞,问:“陛下直说查北邙坑尸……”可是这些尸首背后的并冀两地的灾荒呢,查不查?
他这问句却不是无的放矢,看似自言自语,实则眼风一阵一阵地瞟向穆庭霜。巧了,卫尉丞也一心指望二公子,旁的朝臣也差不多,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便有人道:“要不还是穆常侍……?”
语带含糊全是试探,也无完全的把握,可转头一瞧,穆常侍袍袖翩翩,一只袖子角都没留给他们,已经一把推开殿门。
谭诩带头在寿宴逼迫,这本是穆庭霜说服李郁萧早就定好的计策。为的是回头穆涵想想,小皇帝还算顾及他的颜面,还算听话,知道有可能有损他的名声,于是不愿意细查。这是出于李郁萧的安全考虑,今天这出戏总体也算顺溜,目的顺利达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