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能同轨书能同文,甚至量同衡、币同形,这些都好说,可以依靠国家的强大生产力碾压私人,唯独“行同伦”。习俗不依借外物,不依托于生产力,很难快速改变,往往需要一代人甚至几代人的致力。
李荼还在那里说个不停,今春多晴日,因此出行多御马,今日兄弟俩出来辟雍宫就是骑马,此时骑到马背上启程,李荼还在那里嘴巴闭不上。李郁萧居然不太说得过。因他不得不分心,他骑术比李荼差得远,要不是他交给韩琰的马镫马鞍图样叫将作监制出来几副,他还真不敢骑快马,因此总要分心按缰。
你个崽子,李郁萧忿儿忿儿地,心说你个小兔崽子,仔细骑着马说话冷风灌进肚子里,看把你能的。迟早把谭师和其他讲经博士都给召集到一块儿,跟你好好辩一辩。不仅太学的博士,甚至民间,各地书院的那些礼学大拿,迟早都给叫到洛邑——等等,将民间儒士都网罗进太学么?
有什么东西在李郁萧脑海中一闪而过,他正想抓住这点灵光,忽然正嘚啵嘚不停的李荼猛地闭嘴,同时缰绳一勒。
?李郁萧跟着停下来,此时御驾一行已经行进南台,抵达太仓、武库、将作监附近,李郁萧循着李荼要冒火的目光看过去,原来是宫门处候着的车马,的旁边,站着一人,青衫款款,是穆庭霜。
李荼憋着气哼一声:“穆常侍朝中难道整日无事吃空饷?闲工夫倒多。”
李郁萧心想穆庭霜来这里做什么,这人已经很有几日没进宫,太学也不见陪着,今天堵在这里是干嘛?
他心中有疑因此一时没顾上答,倒是穆庭霜不温不火地开口:“见过殿下,殿下千岁。回殿下,臣领给事中戴高山冠,职责正是伴驾陪读,这才是对得起臣的俸秩。”
李荼仍没个好脸色:“侍读,说得好听,方才讲经穆常侍不来,如今散学来了?”
“回殿下,”穆庭霜慢吞吞地,“太学乃天子及王孙世子治学之所,臣退而候在外,此乃礼仪。”
礼仪,李郁萧和李荼争论的晦日休沐也是礼仪,一连两个人揪着礼仪说不好,李荼火冒三丈:“大胆,你领朝廷俸秩便如此为官?对本王不敬!”
“殿下,”穆庭霜嘴角掀起来笑道,“敢问殿下,臣的俸秩是殿下所发么?”
“你!”方才李郁萧说不过李荼,如今李荼遭逢对手,叫穆庭霜三两句话说个脸红脖子粗,他转脸看李郁萧,却看样子料也不会替他主持公道!遂率先缰绳一抖,“有些人足令厌烦!宣韩少丞陪本王跑马!”
足令人厌烦的一人,施施然在他马屁股后头温文道:“恭送殿下。”
跟着李荼的一遛伴读和内侍赶着向李郁萧请罪,李郁萧挥挥手叫他们跟上,转过头道:“何故一定要挑着他的肺管子戳?阿荼就这脾气。”
当着御前和太学一干内侍宫人,穆庭霜冲着马背上堂而皇之地道:“陛下也未阻止臣啊。”李郁萧端坐马上,瞧见他嘴角一点笑影儿若隐若现,又听他道,“陛下岂不闻恃宠然后生骄,臣之所以敢对汝南王不敬,那也是臣有所倚仗的缘故,那么臣的不敬,又是谁的过错呢?”
李郁萧面上一片空白,脱口而出:“你要恃宠生骄?”
谁……谁的宠?什么宠?谁宠你?李郁萧险些以为自己又穿越到什么平行时空,奇也怪哉,这人不是一直不肯承认他们俩之间有任何事吗?没有事,哪来的宠?
他心中纳罕,周遭内侍更不必说,一个个哪见过这场面,虽说陛下那点心思近侍们多少议论过,可是?谁敢拿到明面上说?谁多长几个脑袋?且陛下就罢了,离经叛道一些,穆常侍一直可是恪守礼节的啊,今日这是哪一出?
这档口穆庭霜却高高捏起轻轻放下:“不敢,臣明日就去向汝南王殿下赔礼道歉。”
“……怎的忽然改口?”李郁萧愈加呆愣。
穆庭霜抬抬眼睛,另起一个话头:“那日在臣府上陛下忽然起驾回宫……说是宫中罗娘娘贵体欠安,如今可大好了?”
他声音清朗,可言语间却无端扯出一分黏连,给李郁萧彻底整不会,摸不着北:“她,咳咳,她已经没有大碍,”到底狐疑,又问,“穆卿忽然问罗美人做什么?”
穆庭霜立在马下,左右顾一顾,语气落寞:“陛下方才问臣缘何忽然改口,正是因为此。飞燕身更轻,何必恃容华,陛下宫中自有美人如玉,臣又有什么好倚仗的呢。”
???李郁萧差点身形一晃摔下马,黄药子惊呼:“陛下可扶紧了!”两个马侍也争先上来扶。
却都不如马下的一人快,穆庭霜一个箭步按住缰,可待李郁萧坐直,他又松开缰绳头扭到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