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又逗儿子开心,不过儿大了,如今已不需哄了。”
“安儿,这事儿,大约是要从你父亲的身世开始说起......”兴王妃收回了手,怔怔盯着前方,“兴王啊,本不是兴王......”
“母妃,此话何意?”
兴王妃摆摆手,示意大巫祝与薛诚也下去。
待门合拢,她才又开口:“这事儿,原是想着要瞒你一辈子的,上一辈的恩恩怨怨,与你们小辈本是无关。”
陆望安揪住了兴王妃的袍袖。
“你父兴王本是浥水族人,长居兴国县东南五十余里的深山寨子里,后来遇到了先皇,就从深山里被领了出来。起先未住在兴王府里,而是住进了内宫城,不过并未在那里待太久,飞惯了长空的鸟雀又如何待得住一方小小金笼?
正巧那时真正的兴王身故,先皇索性按下消息,让你父王李代桃僵。兴国比不得旁的封地,又偏又穷,王府还无京中富户家宽敞精致。如今我们住的这座王府,是先皇以别宫的名义建造,后找了由头赐与了你父王。”
毕竟自己如今也是有着......不对,该说是曾有过佳偶的人,以上寥寥数言,便让陆望安拼凑、猜测出了一个非常震撼、难以置信的故事。
“母妃,难不成,我父王与先皇是......”
一国之君富有四海,将何人缚在身侧都是君恩。试问,什么样的关系能使先皇这般宠溺?
——你不喜宫城,便送你回乡?甚至不惜冒天下之不韪予皇族身份、予逾制华宅?
兴王妃静静看着他,“什么关系?”
陆望安咬咬牙,“是情人关系?”
“不是情人,”兴王妃苦笑一声,“是夫妻,是拜了天地、合了婚书的夫妻。”
“啊?!”陆望安也傻了,“那您呢?那远在京中的太后呢?”
他一直信任敬重的两宫母亲又是什么身份?
“我是先皇选与你父王的死士,至于慈宁宫那位......她承了先皇的情,居后位、育其子,是为报恩。”
“育其子,育其子......”陆望安口中不断重复,“难道,难道我是先皇的子嗣?”
兴王妃冷静颔首肯定了这个推论,出口不啻惊雷,“是,你乃是先皇与先兴王的子嗣,是他们夫妻二人的长子。”
陆望安彻底傻眼,好半天说不出话。
好半晌,他才问:“我是长子,那下面呢?我从未听过我还有弟弟妹妹啊?”
两行清泪自兴王妃眼眶里溢出,“你本还有个弟弟,但他尚在腹中不足五月时便没了,那场小产也要了你父王的命。说来你可能没了印象,后来每逢你父王生死忌日,总来府上暂住一晚的那个伯伯,便是先皇。”
一种说不出来的、浓浓的恐惧像是有了实体一般,将陆望安兜头罩住。
兴王妃不待与他喘息的机会,继续讲:“浥水族人便是这样的体质,若族内男子与外族男子结合,便可孕育子嗣,只是这样的孕育几乎逆天而行,所以凶险异常。
怀孕是一道坎儿,若小月份里遇上滑胎,那定是要连着大人一道下黄泉的;待月份再大些,那腹中胎儿与母体争气血,母体衰弱而亡亦是常见。纵使前面都平平顺顺,单只论生产一事,也是十之去九。”
“安儿,你是天赐的孩子,是自己带着好运来的。但这样的好运气,并没有光顾你的父王第二次。”
兴王妃本想说,你父王怀着第二个孩子时怀相比你强上许多,最终都......你如今怀相这样,可怎么办啊......
但她最终咽下了这句话,只是哭着、紧紧攥着陆望安的手,“本以为你登基了,身边有太后盯着、群臣管着,便该选妃育子过上平平安安、与普通男子无异的日子。怎么......怎么还会成了这副局面呢?
两情相悦之事,母妃本不该说什么,但......母妃二十年没有提过刀了,此刻却真恨不得亲手杀了他。”
陆望安“扑通”下跪,一样的泪流满面,“母妃,千错万错都是儿一人之错,我二人在一起,是儿,是儿先主动的......”
兴王妃大怒,连忙扶着陆望安起身,犹是不解气地在他胳膊上轻轻拧了一把:“快些与我起来,自己什么身子不知道?方才都白与你说了!”
“母妃,”陆望安轻轻叫了声,乖乖地坐在床沿,不动了。
兴王妃望向门口,似乎在回味往日,“你出生在八月十五,多好的日子,那晚没有云遮月,银盘子一样的月亮又明又圆,你父皇便为你取名望舒,乃是月亮之意。但你父王不准,说要叫望安,愿望你前路,俱是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