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就要烧好了, 公子一会漱漱口?再躺下吧。雪梨毕竟太甜了。”她将轻颤的手掩在了身后,一如既往笑道。
江辰嗯了一声答应下来?,又嘱咐道:“你也去歇着吧。”
“我瞧瞧那?医书。太傅府上?古书不少,我都让人誊写了下来?,或许能有帮助呢。”追蝶脸上?多了些笑意,又从旁边的书案上?抓起一根小狼毫,“公子睡吧,我把觉得有用的地方都圈出来?,您醒了再看便是。”
这话说完,追蝶抬眸又去看江辰,这才瞧见他已恹恹地闭上?了双眼。
许真?是累了吧。追蝶索性蹑手蹑脚地捧着书本?去了外间。
初夏,大约是老人们最舒服最好过的时令。从前?幽居长安宫不肯出门的太后娘娘,近来?身子好了不少,皇帝探望的次数也便多了起来?。赵浅羽自?然也时常入宫,将宫外的乐事讲给太后听,以哄得太后笑上?一笑。
今日一进门,殿内一如既往地热闹。四处都用大瓷盆种着颜色葱郁的绿植,几个?圆润的琉璃小缸里养着数尾小鲤鱼。那?鲤鱼尽选些活蹦乱跳的,让人瞧着就有精神。
端敬太后不喜礼佛,对书法也没什么兴趣,唯独外头的话本?子,她倒是喜欢听。宫里甚至养了四五个?小官,特意背一些话本?逗趣。
此刻瞧见赵浅羽进了门,太后跟前?的姑姑笑得褶子都堆起来?,“方才有陛下陪着,娘娘中午吃了小半碗粳米饭,鸭肉也吃了四五块。公主来?得正好,不如陪娘娘喝茶化食儿,我去取些腌渍山楂来?。”
“有劳姑姑了,您也眠一眠吧,让小丫鬟去就成了。”赵浅羽笑着答应。
姑姑点点头,却借着屏风的遮挡,凑到赵浅羽耳边低声道:“您拿了驿道工事图的事,娘娘已经也知?道了。好公主,您好好与娘娘说,娘两没有说不开的事儿。”
“我知?道了。”赵浅羽目光一垂,露出绯红色的眼线,向?前?疾行了几步,很快笑着撒着娇道:“母后,皇弟又说我坏话了。”
“你啊。”端敬太后沉沉笑着,对自?家?女儿发?不出什么脾气。见她稳稳坐了,又让小丫鬟斟了茶,这才叹气道:“就这么喜欢李绵澈吗?那?就是块冰。”
“好端端的,母后说这些做什么。”赵浅羽把玩着腰间的玉珮,有些心虚,又有些羞怯。
“你弟弟都跟我说了,你拿了驿道工事图,还召见了工部?右侍郎。”端敬太后拈了一枚腌渍山楂吃了,满口?生津间,又叹了口?气道:“你这孩子,即便真?的查到了什么,也该先问过皇帝,把右侍郎牵扯进来?做什么?”
“可那?驿道真?的有问题,母后。我原本?只是想多了解一些渭北的事,想跟绵澈多一些话说。没想到竟然被我意外发?现?,许多原本?应该夯实土地的位置,内里竟然都是中空的。这就意味着,工部?开挖驿道的时候,十有八九是偷工减料了。如此一来?,一旦有什么地动之类的事,那?驿道定会从中间断裂,到时候只怕会有数十米的壕沟产生。这样大的事,我见那?工部?侍郎稀里糊涂什么都说不明?白,这才叫右侍郎过来?问问。”
“问到什么了?”
“还没问出来?,皇弟就把他急召走了。听说现?下还困在皇弟那?,想必是皇弟也知?道了他中饱私囊暗自?偷工减料的事,正在处置吧。母后,这件事算不算我大功一件,您让皇弟告诉绵澈,绵澈一定会高兴的。”
垂眸看着女儿一脸希冀的神情?,端敬太后不由得摇了摇头,抚着膝上?的万寿纹银鼠毛毯叹气道:“你以为皇帝没说吗?皇帝早已与太傅议论过此事,太傅不仅不高兴,反而气得脸色铁青。”
“为什么?”赵浅羽显然慌了,红唇微张,连呼吸都漏了一拍。
端敬太后瞥了她一眼,冷笑道:“你可曾想过,若那?壕沟是太傅的主意呢?是事关社稷的布置呢?”
“不会吧,这分明?是国之蛀虫暗中攫获金银,怎么会是绵澈的布置?”赵浅羽咬咬唇,捏紧了手中的玉珮,语气是不信的,可掌心却微微有些潮湿了。
“这的确是太傅的布置。至于为何如此安排,皇帝没说,但想来?事关要紧。而你,却偏偏将这等重大之事泄露给了工部?右侍郎,你说,太傅生不生气?皇帝生不生气?”
看着赵浅羽一张十分肖似自?己的面庞,端敬太后的语气放柔了一些。“那?驿道工事图上?头是加盖了秘印的,你自?然能瞧见。这样的物件不是你该擅自?拿取的,拿也就拿了,偏偏还要闹出事来?。你可知?道,那?工部?右侍郎的位置放的本?就是与渭北候有干系的人,为的就是安渭北候的心。那?工部?右侍郎原本?不知?道这工事里头的猫腻,偏偏被你透了过去。你说,你惹出这样的祸事来?,让太傅如何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