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落翎低垂双目,他的心中已不知该做何所想法,他知自己不会授徒,也知陈皮性极刁顽,可如此结果,也实非他之所愿!
八爷素来不会也不喜劝人,他随手将棋子放入棋盒之中,拂衣远去连句“告辞”也没有!
红落翎这下真的是无奈了,八爷这性子,真是半分情面也不会给人留,罢,这位是祖宗,生就是要捧着哄着的。何况,他红家此刻人皮灯笼是没了,可危机还在,河还没过,拆了桥,就真是在,找死!
齐凛终归年少,不过是疲累太过,略休息几日便缓过来,小孩子不装病,一好些便在红宅四下乱走,指点着红家人改门搬屋的闹个不住,红落翎到不敢言其胡闹,也唯假托不解,问教于八爷。
“生死祸福皆有因果,你红宅此劫又岂是平白?”
八爷手中执卷,放下正看了大半的书典,因心情正好,便难得的为红落翎解释起来:
“红氐祖居修建已年深日长,虽初建之时请得高人指点吉宅,然,时长而屋损,改建是难免。加之岁月更迭,山势地貌多有变化,原先宅中的‘吉’,也会变成‘凶’。故,招来劫数,自是难免。
小凛乃我‘天算齐家’之人,所习者不输于人,一个‘神算’是够的。不过是改换风水的小道,你大可放心听他指派。再说,有漏子,算在爷的帐上好了!”
我敢么?红落翎脸上的笑几乎挂不住,他严正怀疑,八爷就是个成日里拿话噎人的“喷子”!这根本是在塞人堵心玩儿嘛!换上个小性儿的人来,只怕不用三五句话,就会被气得倒地吐血,伸腿儿瞪眼!
八爷交谈有危险,接话须谨慎!
红落翎被噎得几日也没回过神来,自也不曾出现在八爷面前,而红宅就在齐凛的指点之下,挖坑换梁改门窗的折腾一通后,再看,咦,并不难看嘛!而且,人人都感觉到这宅子似从一老朽垂暮之态,变得生机勃勃重现“风华”!
其实八爷并不是懒,也不是小气或别的,而是要度厄安魂非得恰到好处的时机才行!时机不对,做什么也是枉然!而这时机,也在红宅的鸡飞狗走中,终于到了!
七月十四乃中元节,而十三,乃阴灵往返人间与幽冥之时,正是绝好之机!
第三十六章
中元节,自明亡之后,便被短视之人误分为“鬼节”,这么说也不算是大错,只是有些过狭而已。中元节,自有此节起,便是世人祭祀先祖告之家中兴盛为难等诸事,以慰亡者的大礼。虽以祭为主,却也是各家族齐聚相会以诉亲情的日子。
故,中元节虽是阴灵往来的日子,也是聚亲汇阳的日子,这个日子用来洗怨度厄,却是最好!
山中大墓久无人祭祀打扫,掩于杂草乱石泥土之下,若非隐湮于乱草之中偶见有石马、石人等物之碎片,又有谁知,这里曾是赫赫名臣一代军候的埋骨之所?!
八爷好洁不假,但他也敬这些保家卫国不惧死生的军人,所以,少有的不假人手清理起四下来。齐凛向来乖巧而温顺,见自家哥哥都动开手后,也象只小兔儿般蹦蹦跳跳的帮忙,而小满及兔宝宝也参与其中,俩人与俩精怪收拾起来,自是极快!
齐氐中人行走地底补全地脉,对于墓葬比之那些所谓“考古”及盗墓之人更加了解,修补这些被盗之所自也拿手,封坟补墓原就是“九州巡守”中人的拿手技艺之一。
八爷又不是来盗墓的,收拾起来自然快,不足三个时辰(六个小时)就已将石马石人等恢复旧貌,墓地也重新弄好,看起来就象一座新修的仿制王候的墓地。
祭品也不过是香烛素花之物,唯八爷取出的一套祭祀酒器却有些特别,全是乌金漆器,光色温润,已在岁月沉淀中,敛去新器的贼光与夺目,变得沾染苍桑与内涵。
齐凛已独自行祭魂度厄之事多矣,原不需八爷的陪同,只在八爷眼中心里,这孩子长多大也还是孩子,这琴川之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若非亲自看着,不放心呀!
祭祀之礼行于日沉夕下之时,正是阴阳相交之时,齐凛足下踏着九宫之步,口中吟唱着传自上古的祭祀之词,奇特的步行与音韵混合着天地之力的灵韵,在这暮色渐沉的山中,汇成一道融于天地的瑰丽风景。
一点又一点的萤火虫般的绿色光点亮起,象一道绿色的流动小溪,带着无尽欢欣与解脱的快慰,围绕着八爷与齐凛起舞、盘旋,有着无尽的感激与谢意,象天上的星辰一般美丽。
站在这闪闪烁烁的萤光之中,八爷那如冰泉涕荡过的冷峻清削的玉颜象高至神坛的神祗,威严而冷肃,带着雪夜的冷酷与寒凉。绯红的外衫衣袖微褪,露出雪白素锦的里袖和一双皓白玉腕,腕上骨镯森白而古朴拙然,带出一股上古大贤的肃穆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