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那位应王爷,后来便落了个遭人算计,英年早逝的下场,此事如今想来,实在不可不叫他警惕。
汪二哥当即装起傻来,为难道:“这……殿下如此器重漕帮,汪二着实受宠若惊,只是……唉,贤弟,实不相瞒,要论做生意,我与大哥实在都没什么天分,说来不怕你笑,先父留下来的这漕帮的家业,当年若非有我继母相帮,如今也不知能守下几成,只怕我们兄弟无能,误了七殿下的大事。”
青岩哪能听不出他话里推脱之辞,心里念头一转,倒也不难猜到汪二哥在顾忌什么,他也不点破,只放下茶杯微微一笑道:“既如此,二哥是打算今后永远只将漕帮这般经营下去么?”
汪二哥一愣,脑子倒难得的灵光了一次,立时明白了青岩这话是什么意思。
此话却正中了他的痛处,面色当即有些晦暗,脑海里不由得又想起了林二要强娶继母邢夫人之事。
汪二与邢夫人多年相处下来,早已情愫暗生,他本是心思粗放之人,可唯独待这位继母,却珍而重之,顾虑重重,自知无法罔顾纲常人伦,本来今生今世,也不打算挑破此事,只愿好生侍奉孝顺她到老,奈何却遇上先前林家二爷之事。
此事若非七殿下相助,只怕邢夫人如今已被那林有路一顶小轿抬进林府做姨娘去了,汪家掌管漕帮,虽在江湖上无人敢轻慢,人人都卖他汪二爷几分面子,可真遇上了林家这样的官家为难,却也只有打碎牙齿和血吞的份儿。
倘若以后那林家再来为难,届时没有七殿下相帮,又该怎生是好?
难不成……搬离金陵?
这些年来,漕帮在辽东的生意,做得还不错,惹不起总躲得起,此倒也不失为一个法子。
……可他们汪家祖业在此,如今却要被个脑满肠肥的林二逼得搬离故土,想来也实在叫人憋屈。
青岩见他面色变来变去,心中不由暗笑,知道自己只需点那么一句,不必明说,汪二哥心有牵挂,便不能不担心林府这一后患。
他也不等汪二哥开口,便笑道:“二哥总说自己不过一介江湖草莽,可当初在江上初见我家公子功夫俊俏,也顽笑着劝公子投军去谋一番事业,如此看来,二哥心中倒未必甘于这么永远只做个江湖草莽罢?”
汪二哥深深看他一眼,忽然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叹道:“贤弟这般能洞察人心,又有如此的好口才,汪二一介莽夫,自然说不过你。”
“可漕帮毕竟是汪家的漕帮,不是我汪二一个人的漕帮,我不能不顾漕帮这许多随汪家出生入死多年的兄弟,还有上下老小,公子厚爱,汪二心领了,但请恕汪盛不能从命。”
他话音刚落,便见谢内官忽然冷了脸色,道:“汪二哥!”
这谢内官平素一贯和颜悦色,汪二哥却也是第一回见他如此神态,心下不由一突,暗自有些后悔起来,对方毕竟是皇子之尊,自己方才拒绝的也太过不留情面了。
只是他本以为对方要发难,却忽然见那“谢贤弟”一副恨铁不成钢痛心疾首模样,道:“二哥担心将来连累了漕帮帮众,这才畏首畏尾,小弟倒也不是不能体谅,可二哥却又可曾想过,当年邢帮主倘若也似二哥这般前怕狼后怕虎,优柔寡断,焉能将你们漕帮势力扩及辽东?漕帮又焉能有如今的兴盛局面?”
“二哥堂堂七尺男儿,怎么胆魄却还不及邢帮主一介女流?二哥不妨想想,自古以来,若只知固守者,有几个真能尽守得住祖宗基业?岂不闻‘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寝。起视四境,而秦兵又至矣’,如此步步退守,换来的清净安宁,又能得几日?”
汪二哥猝不及防之下,被他放炮竹般劈头盖脸训了一通,其他的来不及细想,却只听清了那一句“二哥二哥堂堂七尺男儿,怎么胆魄却还不及邢帮主一介女流”,当即面色涨的通红。
欲要开口反驳,心中却又不由想道:他说的却也不错,若论聪明才智,论统管漕帮之能,我皆远远不及莺莺,帮众从前多服莺莺,如今虽也肯服我,可我是爹的儿子,莺莺当年接管漕帮时却不过年纪轻轻一个守了寡的女流之辈,其中难处,我与她岂能比得?
只是才智不如也便罢了,谢贤弟却说我连胆魄亦不如莺莺,着实气人。
可想及此处,又不由暗道,今日若谢贤弟找的不是自己,而是莺莺,想必以她的性子,即便知道投靠了七皇子要冒风险,可往后能在江南再不受朝廷掣肘,她倒还真未必不会答应——
这么一想,谢贤弟说自己胆魄不如她,倒也没甚么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