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华甚至生出一个可怕的念头,恨不能回到几个月前,大殇亡了便亡了罢,也不愿让任忌回来受苦。
天下黎明苍生的重任压在他的肩上,物化于这身厚重的龙袍,逼得他掐断了这自私的想法。
静静1坐了片刻,胸口的绞痛不那么明显,枫华才轻咳一声,起身走回寝宫。
推门进去,枫华随手脱掉身上的华服,扔在一旁,王满慌忙跟上,小心翼翼的捡起那价值不菲的金丝银羽,轻轻掸去灰尘。
“下去吧。”枫华穿着单薄的常服,摆了摆手。
向卧房走去,一个人影被绑在床腿上,跪坐在地上。
“委屈单于王,回来迟了。”枫华淡淡地扫了崖耳烈一眼,毫无诚意地道。
崖耳烈跪久了,呲牙咧嘴的挣扎一下,又不小心碰到右手的断口,那伤口已经被珍贵的草药包裹,止住了血,这么一碰,又渗出点点血珠。
崖耳烈倒抽了一口冷气,很快恢复如初,舔了舔嘴唇,低低地道:“皇上绑我来这干嘛,大殇的牢房设在宫里吗?”
枫华不置可否,淡淡一笑,在书桌前坐下。
崖耳烈见他没回答,得寸进尺,哼了一声道:“我白天还差点杀了你,现在竟然敢跟我共处一室,你就不怕我再次动手?”言毕嘲笑地瞥了眼身上的绳子,“就这几根烂草根,困不住我的,小皇帝。”
方才枫华坐在书桌前,铺开了京郊的地图,仔细研究者河流和附近的村庄,推测任忌可能的位置,用朱笔重重的画上圈。听见他这几句话,眼皮都没抬一下。
崖耳烈突然感觉脖子上传来冰凉的触感,低头一看,一把锋利弯曲的苗刀很有分寸的贴着他的皮肤,再施加一丁点力气,便能在他脆弱的脖子上划下一条血流不止,足以致死的伤口。
稳稳端着那苗刀的人,正是白天在大殿上,破坏了他刺杀大计的少年。
少年冷着脸,像索命的无常,没有一丝声响,连呼吸都好似停止,浑身着黑,半个身子隐匿在黑暗中,如若不靠那把掩映着火光的苗刀,根本无法发现他的存在。
“朕当然没想着要用那根绳子困住你。”枫华这才不痛不痒的轻轻一扫,有些嘲弄地道。
崖耳烈因为脖子上悬着刀的缘故,没敢造次,僵硬着脖子,瞪着枫华。
“任无忌的徒弟,不错吧,很有他师傅的风范。”枫华忽略了他的目光,挑了挑眉,那挑衅又骄傲的神情让崖耳烈怒火中烧,冰凉的触感却提醒着他眼下悲凉的处境。
“为什么要把我悄悄从牢里带出来?”崖耳烈终于抓住了重点。
“朕在牢里放了一个你的替身,你猜,今夜,有没有人想要你的命?”枫华放下手中的朱笔,托着下巴,饶有兴趣地问。
崖耳烈狠狠咬着后槽牙,险些咬碎。
“朕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救你一命,你也不必太感激,毕竟朕最后还是会亲手杀了你,在你的价值全部发挥了之后。”枫华惊讶地发现自己说话的语气越来越像任忌,看似不正经,实则不可一世,带着天生的肃杀和气场。
崖耳烈恨不能给他一拳,余光一瞥,发现自己脖子上冰凉的触感已经消失,连同那尽忠职守的少年,一并消失的无影无踪。崖耳烈就在他身边,相隔不过几尺,竟然能神不知鬼不觉的隐匿在黑暗中,这是何等身手。惊觉自己后背,已经下了一层冷汗。
“你今天若是在牢里,势必会被人灭口,那人知道我要保你,定会抽调身边的护卫,这样一来,他又可以派刺客入宫刺杀朕,怎么算,他都只赚不赔。”枫华嘴角勾起一抹讥笑,接着道:“所以朕干脆把你关在身边,这样一来,小乙可以同时保护你我二人,省的分1身无术,那人也绝对想不到,朕竟然把自己与刺客关在一起。大牢里你的替身是个陷阱,明天一早,这只上钩的耗子便能立见分晓。”
崖耳烈笑了笑,叹道:“没想到啊,从前我认为的窝囊皇帝,竟然还有如此魄力,那人来找我的时候,我几乎立刻就答应下来,就是以为你枫华只是个废物,扮猪吃老虎这么多年,还真是难为你了。”
枫华浅浅一笑,拿起朱笔,在地图上又圈了一个区域,嘲讽地道:“崖耳烈,你是不是对自己的判断太自信了些,一个在动乱中坐上皇位,背负弑兄篡位的骂名,又在吴巍党羽和梁家人的打压下,依然稳稳把这皇位做了快十年的人,你觉得,他可能没有半点心思手段吗?”
崖耳烈的神情有一瞬间的恍惚,被枫华尽收眼底。
“不愿意玩弄阴谋权术。不代表朕不会这一套,这次才明白,为什么你背后那人如此喜欢操控权谋,背地里见不得人的阴招狠招,有用的让朕都有一些沉迷。”枫华好看的眼睛散射出危险的信号,就像是一只猫把玩着掌中的猎物。